第24章
“來人,招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一來,老皇帝就問他要過往倭國進(jìn)貢的禮單。
“回陛下,約莫是一些刀槍盔甲,瑪瑙、水晶,以及一些灑金、描金家具。唔……還有牛皮和馬匹�!�
禮部尚書特別了解皇帝,稍一思忖,補(bǔ)了一句:“刀槍和劍這些,通常是各一百把,鎧甲就一領(lǐng),瑪瑙是尋常大小,二十塊,水晶數(shù)珠,家具各自數(shù)量……少則一件,多則二三件,牛皮若干,馬匹約莫三四匹�!�
何止不多,可以說是禮薄了。
但這也是大夏主動要求的,【天】【朝】上國,也不貪四夷那點(diǎn)子錢,每年讓他們上供一些土特產(chǎn)就夠了。
老皇帝在膝蓋上點(diǎn)了好幾下手指,自言自語:“看來窮是真的窮。”
禮部尚書繼續(xù)匯報:“國朝回賜,通常是綾羅綢緞一二十匹,國王及使臣,全套衣衫靴襪各一套。國王賜白銀一二百兩,使臣共賜銅錢一萬文�!�
老皇帝微微頷首:“也不算多。如此,多來一二次,國庫也給得起�!�
便在表文上批示:允。帝與太子之壽宴,及元日,一年三次,足矣。
禮部尚書好奇:“陛下怎么突然……”
剛批完一二斤公文,丞相的表文是最后一份,老皇帝招手,隨行小太監(jiān)便把疊好的熱毛巾端來,敷在皇帝眼睛上。
“倭國請求能多來幾次朝貢�!�
——也就是打秋風(fēng)。
大夏天子閉上眼靠著椅背,不緊不慢地說:“大夏與倭國一衣帶水,我為萬邦之主,豈可不拯?一不必管理其國內(nèi)政,二不必帶其富起,不過是多些金銀賞賜罷了�!�
還有一層,皇帝沒說,但禮部尚書也知曉。
那些小國靠著朝貢生存,不止錢財,還有大國的撐腰。敵國想要打你,也得掂量兩下主人是誰。
所以,倘若那些小國哪日膽敢不敬,拒其朝貢便是。
——有時候朝貢也是拿捏周邊小國的一個方式。
老皇帝又感慨:“而且,那倭人實(shí)在太貧窮了,聽聞他們連肉都吃不上�!�
禮部尚書有些驚訝:“這么窮嗎?怪不得長得不高�!�
“是啊,聽聞他們的國王還不許他們捕魚,平時只能吃大豆制成的食物……就連將軍,吃食都只有米飯、醬湯和腌蘿卜�!�
聽老皇帝說完,禮部尚書的同情心簡直拉滿:“既然如此,臣吩咐一下禮部,往后倭國來使,多給予一些照顧�!�
出使大夏,可能是這些使臣一年到頭難得吃到肉的時候了。
真是太慘了。
老皇帝微微點(diǎn)頭,表示贊同。
——既然大夏是宗主國,底下小弟能拉拔一下就拉拔一下吧。
*
老皇帝決定巡視一番遼東都司,于是,行在出了山海關(guān),一路往東北去,一路巡查。
約莫一個半月,到達(dá)復(fù)州衛(wèi)附近時,巧合碰到了回程的倭國使團(tuán)。
老皇帝念及他們之前的賣慘,特意叫了使團(tuán)過來詢問情形。
倭國正副使皆是禪僧,不過不是尋常僧人,而是可以插手世俗政權(quán),為幕府內(nèi)治顧問機(jī)構(gòu)的僧人。
是以,對方一見皇帝,行的不是佛教禮節(jié),而是世俗禮節(jié),口稱:“臣拜見大夏天統(tǒng)皇帝�!�
老皇帝親切地問他們:“在中原過得可還好?”
那正使禪僧便答:“甚好,謝陛下關(guān)懷�!�
老皇帝又問了吃住,正副使回答都好,使團(tuán)里其他倭人更是激動表示,這邊的肉真是太多了,豬肉和雞肉特別好吃,馬肉他們以前更是吃都沒吃過。
一個個接連表示:“感謝大夏天統(tǒng)皇帝的慷慨!”
可把老皇帝自豪得……
*
“誒?陛下居然這么大方,拿小金庫賞賜倭人使團(tuán)?”
許煙杪大為震驚:“兩百人的使團(tuán),每人賞鵝兩只,魚八尾,紅綃褥一條,紗羅八疋,銅錢百文?”
兵部司務(wù)補(bǔ)充:“還有六十斤爐甘石,三百斤黃銅。聽倭人說,他們那邊缺黃銅和缺冶煉黃銅的材料,陛下就賞賜給他們了。”
許煙杪更加震驚了:“陛下不是摳……咳咳,陛下不是一向很省錢嗎,怎么……”
他不僅嘴上說,心里也復(fù)述了一遍。
老皇帝立刻叫人把他叫過來。用倭人使團(tuán)聽不到的聲音,語重心長:“許煙杪啊,有些錢要省,有些錢不能省。宗主國就要有宗主國的氣度,鄰居窮到連肉都吃不起了,多多少少還是該幫一把。你不知道,你前些日子吃火鍋,片的豬肉、雞肉,他們一年下來,只有來朝貢時才能吃到,平時不是吃豆腐湯就是吃腌蘿卜。不是因?yàn)樗麄兏F,是因?yàn)檎麄倭國都窮,連將軍都很難吃上肉。”
許煙杪遲疑著:“……是這樣嗎?”
老皇帝拍拍他的肩膀:“當(dāng)然�!�
老皇帝又叫來倭國使團(tuán)里的人:“聽聞你們那邊還有什么……禁肉令?”
那使臣便苦著臉說:“是啊。天皇信佛,便不許我們吃肉……”
靠著近的地方,禮部尚書是個很有同情心的人,聞言已經(jīng)悄悄用手絹掖眼角:“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哦!】許煙杪恍然大悟:【老皇帝是被騙錢了��!】
老皇帝臉上的傷感猛然定格在臉上。
禮部尚書差點(diǎn)把手指戳眼珠子里,但也戳到了眼角,痛得“嘶”了一聲。
其他官員都懵了。
那小國使臣,是在哄騙他們?!
【找到了!我就說我看過這個政令嘛,明明是每年四月初到九月底不能吃牛、馬、犬、猿、雞,至于什么野豬啊鹿啊熊啊的,只要你能獵到,都能吃�!�
那倭國使臣自然聽不到心聲,也不知道自己差點(diǎn)連底褲都被扒掉了。
他說著他口中所謂的《禁肉令》已經(jīng)聲淚俱下了:“不過,便是沒有這《禁肉令》,倭國也窮到很難吃上肉,便連幕府將軍都只能吃豆腐、精米和腌蘿卜�!�
【是啊是啊,就是沒說,這位幕府將軍只是喜好節(jié)儉,至于其他大名、將軍,什么鹽漬的天鵝啊,大雁鍋啊,吃得可歡了�!�
倭國使臣抹抹眼淚,感激地看著老皇帝:“大夏天統(tǒng)皇帝!實(shí)在感謝你的慷慨!我們這些倭人從未食用過鵝,如今托陛下鴻�!�
皇帝::
)
呵呵。
看倭人的目光已經(jīng)冷到成冰。
敢騙朕的錢……
老皇帝又問了一遍:“你們的武士、將軍、大名當(dāng)真很難吃到肉?”
倭國使臣又道:“尊敬的大夏天統(tǒng)皇帝,你可能不知道,在禁肉令出來之前,我們這邊大多數(shù)都是吃桜刺、桜鍋,還吃紅葉、牡丹,柏也吃,肉真的很少有。”
出使過倭國的臣子近前來,小聲告訴老皇帝:“陛下,確實(shí)如此,使團(tuán)在那邊,很少看到什么肉鋪�!�
老皇帝臉色微緩。
如果是這樣,那說很窮也沒錯。
【噗嗤——】
【老皇帝不會信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老皇帝:“……”
出使倭國的大臣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許煙杪你別亂說�。�
我從來沒有騙過陛下!
【吃桜刺、桜鍋,那確實(shí),為了逃避禁肉令,倭人管馬肉叫桜,桜刺、桜鍋就是馬肉刺身、馬肉鍋!】
出使過倭國的大臣猛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騙陛下的是倭人,不是我。
【哦哦,還有紅葉,就是鹿肉��!哈哈哈哈!牡丹就是野豬肉!柏就是雞肉!】
老皇帝注視著倭人的目光越來越冷。
很好,原來是這樣的很少看到肉鋪。
——改了名稱,當(dāng)然不是“肉”鋪了。
眼角冷光瞥到自家使臣,那位出使過倭國的大臣幾乎想立刻跪地解釋——如果不是許煙杪在身邊的話。
他確實(shí)出使了倭國,但是是被來迎接的倭人一路領(lǐng)到那天皇面前,中間時候,也不太能亂走。就像倭人來到大夏,也是要被禮部官員一路護(hù)送,安排在會同館內(nèi),活動自由受到限制,五日一次放出,其他時候絕不允許擅自出入。
這種情況下,再加上沒有提前布置任務(wù),真的很難摸清倭國的各項門道,更別說打聽他們能不能吃上肉了。
老皇帝冷笑一聲。
“朝貢一事……”
【�。α�!還有朝貢!】
老皇帝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突然很想把許煙杪直接打暈。
關(guān)于他被騙了什么東西,他真的、真的一點(diǎn)也不想知道得那么清楚!
許煙杪你不知道有句話叫不癡不聾,不做家翁嗎!
【蕪湖,高麗上貢金銀,被老皇帝拒絕了。說什么高麗偏僻,這些金銀都是他們從其他地方購買來的,花銷太大了,沒必要�!�
【對其他屬國也是一樣的態(tài)度。老皇帝倒是挺好心的。】
老皇帝愣了一下。
……被夸了?
難得�。�!
剎那間,老皇帝心情又好了起來,看那些膽敢騙他的倭人都沒那么討厭了。
【可惜碰上了蹬鼻子上臉的倭人�!�
“……”
那心情,又“duang”一下下去了。
【嘖嘖,倭國那邊,最近幾年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石見銀山了,給大夏的貢品里,卻是半點(diǎn)銀子都沒有。】
【然后倭人和老皇帝說自己用來交易的白銀都是從其他購買來的,用它們來換大夏的銅錢……】
許煙杪卡頓了一下,接下來是一連串有些亂的數(shù)據(jù)計算,大夏君臣還沒反應(yīng)過來,許煙杪已經(jīng)直接得出了結(jié)論——
【臥槽!如果按照石見銀山一年五百多萬兩的產(chǎn)量……】
多、多少?!
大夏君臣眼中已經(jīng)泛起了紅血絲。
一年五百多萬兩的……銀山?!
“我日你先人!”永昌侯沒忍住罵了句臟話。
那么大一座銀山,就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們居然不知道!
【不出三十年,大夏就要銅荒了,估計還要轉(zhuǎn)過來去進(jìn)口倭國洋銅�!�
【土特產(chǎn)啊~】
【寧使物薄而情厚,勿使物厚而情薄啊~】
大夏君臣:“……”
別罵了別罵了.jpg
第55章
打!
華夏一直就有錢荒。
不論是銅錢還是金銀,都不夠市面流通,更別提還有人死了之后帶一大堆金銀銅下去陪葬。
——所以才有以帛代幣,以紙代幣。
一整座銀山而已,完全吞得下。
現(xiàn)在誰還有心思管倭人使團(tuán)是不是騙了他們,趕緊的,先放一邊,別耽誤他們商量怎么搞錢!
禮部的人上前,臉上帶笑地把倭國使團(tuán)請走,為了不打草驚蛇,用的理由是商議一下下次朝貢。
人一走,老皇帝直接讓錦衣衛(wèi)在外圍圍成大圈,禁止人靠近,然后就地:“錦衣衛(wèi)此前潛伏在倭人使團(tuán)中……”
那些聽不見心聲的地方官以及藩王們,望向老皇帝的眼神頓時微妙起來。
陛下爹爹的掌控欲居然已經(jīng)重到這個地步了嗎!連隨便一個使團(tuán)都要往里面塞錦衣衛(wèi)!那他們身邊——
老皇帝面帶微笑。
這些人頓時后背發(fā)涼,心底發(fā)毛,一個個安靜如雞,呼吸都輕淺了。
實(shí)際上,老皇帝心里默念三遍:想想白澤,想想銀山,不就是被誤會疑心病強(qiáng)嗎?這不算什么!
旁邊,史官奮筆疾書:帝多疑,置錦衣衛(wèi)于倭使之中……
——他當(dāng)然知道真相不是這樣,但史書上又不能寫“帝有白澤”。
*
老皇帝開始編了。
“錦衣衛(wèi)在倭人使團(tuán)中,聽見他們用倭語對我大夏不敬,言我大夏人傻錢多……”
戶部尚書忍不住了,他急了:“陛下!既然他們不敬,那就直接打吧!”
別管那些聽不到心聲的人心里的疑惑了,直接上正題!
小白澤就在座位里,我們這些京官還等著他聽到銀山多說幾句呢!最好說一下位置!好讓我們這些翹首以待的,下船就能直沖目的地!
那可是每年五百多萬兩�。�!
雖然不知道能挖幾年,但是……
戶部尚書認(rèn)真思考了一會兒,得出一個結(jié)論。
他現(xiàn)在化身巨貪,二十年后,從手頭現(xiàn)金到不動產(chǎn),及珍寶古玩估值……大概才能貪夠五百萬兩。
也就是說,哪怕只能挖個兩三年,也賺了。
算出來后,戶部尚書砰地站起來,說話聲音急得就像是閃電劈下樹干,一聲刺啦——
“陛下!”
“打仗的花銷,臣批了!”
在場的京官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此刻都震撼得不輕。
鐵公雞終于愿意拔毛了!
但想了想,又很正常——那可是一年五百萬兩產(chǎn)出的銀礦!
【這才是真正的(天)(朝)上國,大國尊嚴(yán)嘛。從哪里折損,就從哪里加倍討回。】
不少大臣在心里跟著點(diǎn)頭。
沒錯沒錯!
【如果朝廷能知道倭國有石見銀山,還有佐渡金山就好了,那可是金銀島里面的‘金’,五十五座礦山的總稱,一年能開采一萬兩的黃金,開采了近四百多年�!�
四百年……
四百年?!
“咚——”戶部尚書直接一頭栽下去,在場的京官沒有人去扶他,他們的思緒都被這“四百年”給凝滯了。
老皇帝最先回過神來,面紅耳赤,嘴唇都在哆嗦著,幾乎是咆哮出來:“打!�。”仨毚颍。�!”
金山,一年一萬兩,銀山,一年五百萬兩,有這些金銀,他就能充盈國庫了!
輕徭薄稅先弄起來!
水利開發(fā)也搞起來!
還有各種各樣的民生福祉……
當(dāng)然,經(jīng)濟(jì)不是只有錢就能做到的,但,大夏可以用這些白銀去外面雇人來開發(fā)大夏的民生——附近的國家同樣也承認(rèn)白銀的購買力。
這只是初步構(gòu)想,后續(xù)的,還得開個朝會來議論。
總之,有了這些錢,他有信心跳過兩三代治世之基,直接——
開國即盛世!
不少大臣眼睛都綠了。
能坐到他們這個位置的,誰是奔著當(dāng)貪官被扒出來去的��!誰不想在青史記載上來一句“天統(tǒng)盛世的奠基人”��!
別說了!
打!
“陛下!不能打!”
???
誰?!
戶部尚書剛醒過來,就聽到這句話,當(dāng)時就瞪大了眼睛看過去。
而說話的人,乃青浦縣知縣梁瑞,其人是一方好官,不僅自己從不侵占民財,也不許下屬侵占民財,除此之外,為知縣五年,革除苛捐雜稅,且注重發(fā)展當(dāng)?shù)厣a(chǎn),使得此地民富兵強(qiáng)。
戶部尚書對其有所耳聞,他還知道,皇帝也注意到了這個人,還打算等七年任期滿,將他提拔到中央。
老皇帝對人才比較重視,便也能耐著性子問一句:“原因?”
并且打定主意,如果對方只懂得說什么戰(zhàn)爭勞民傷財,因?yàn)樾⌒〔痪幢阋霰鴮?shí)在過于窮兵黷武。那只能說明這人并不適合進(jìn)入中央朝堂,不如在地方為官,造福一方百姓。
這青浦縣知縣起身,先是沉穩(wěn)地行了個禮,隨后才道:“陛下,此地邪乎,有邪風(fēng)相助,昔日周高宗三征倭國,每每即將滅國之際,總有邪風(fēng)刮起,令周軍大敗。陛下若要進(jìn)攻此國,臣只怕賠了威望又折兵�!�
“邪風(fēng)?”
老皇帝看向老御史。
老御史博聞廣識,在成為御史之前,已經(jīng)守了四十年的皇家藏書閣了(前朝加本朝)。對許多事情都能娓娓道來,此刻他沉思默想片刻,才說:“確有此事。高宗元亨九年,因倭人對周不敬,趁著周進(jìn)攻遼東之際,于國書上自稱天子,欲借機(jī)試探周朝,想趁亂使其承認(rèn)倭王天子之位,高宗大怒,頂著壓力兩線作戰(zhàn),遣五萬人馬,乘戰(zhàn)船千艘,攻倭�!�
改朝換代之時,很多信息都會掩埋,尤其是關(guān)于前朝的,畢竟前朝史由后朝修,在正經(jīng)官方史書出來之前,哪怕是在場的這些大官,都有不少人沒聽說過這場戰(zhàn)役。
——過《舊周書》的除外。
老御史盡量照顧這些人,遣詞造句便偏向簡單明了。
“元亨九年七月十五日,周軍踏上倭國對馬島,數(shù)個時辰后,此島全面淪陷�!�
“至二十四日,攻破壹岐島。”
“二十九日,進(jìn)博多灣,三十日踏上其九州本島。”
“半個月攻上本島?還是雙線作戰(zhàn)?那這也不難嘛�!弊筌姸级絻L事笑完,直接拍著胸脯說:“陛下,不用多說,你給臣五萬大軍,臣必能破了那倭國�!�
禮部侍郎卻是搖頭:“若是如此,周朝又怎么會需要三攻倭國,只怕關(guān)鍵在那邪風(fēng)�!�
老御史贊許地點(diǎn)頭,接著說:“原本,北九州只剩一些殘兵敗將,只要再過四五日,就能攻入大宰府了。然而,就在三十日當(dāng)日,突有狂風(fēng)暴雨,整整肆虐了五天,那千艘戰(zhàn)船只余下二百艘,五萬大軍僅有三千余人搶了小船逃回中原,還有七八千人成了俘虜,剩下的,全部喪生在那股邪風(fēng)中。”
“連續(xù)三次都是如此,船上并非沒有陰陽官觀天象,然而,邪風(fēng)難測……”
說話的是那梁瑞,他一身灰撲撲的素衣,眉頭微皺著:“臣知大夏威嚴(yán)不可侵犯,若顯得軟弱可欺,只怕周邊蠻夷都會看輕我等——然而,倭國的邪風(fēng)古怪,倘若大夏也來個三征倭國,不……只需要二征,就足夠丟面了�!�
他提出一個辦法:“臣認(rèn)為,不若派使臣前去面斥倭王,再拒絕其朝貢,以示天威?”
老皇帝不置可否。
畢竟他主要目的是倭國的金山銀山。
但是,邪風(fēng)……
【就……】
關(guān)鍵時刻,小白澤的心聲響了起來,他滿臉困惑。
【周朝沒人想過,換個季節(jié)攻倭……嗎?】
【六到十月當(dāng)然會刮臺風(fēng),換春天去打就好了,怎么非要死磕這個時間點(diǎn)啊……難道是因?yàn)檫@個時候秋高馬肥?打仗打習(xí)慣了?】
【而且,可以考慮考慮用耽羅島當(dāng)中轉(zhuǎn)站,那里離倭國最近�!�
耽羅島?
老皇帝和幾個武將對視一眼。
永昌侯回憶了一下耽羅島的位置,對著老皇帝輕輕點(diǎn)頭,低聲說:“那兒是單獨(dú)一個島,就在中原與倭國之間,更靠近高麗。咱們在那兒養(yǎng)馬,有時也流放犯人去那邊。”
——也就是說,許煙杪的戰(zhàn)略,居然是可行的?!
大夏君臣都震驚了。
小白澤居然懂打仗?!
兵部司務(wù)是最震驚的那個。
好基友竟然不是傻白甜!難道他其實(shí)身懷軍略,只是沒表現(xiàn)出來?!
“許郎啊……”
許煙杪猛然回神:“��?怎么了?”
兵部司務(wù)小心翼翼地問:“我看你剛才神色凝重……”
許煙杪瞪大眼睛:“我表情特別凝重嗎?”
【完了完了,表情沒管理到位!會不會被人看出來我不喜歡倭國�。俊�
兵部司務(wù):“……”
其實(shí)沒有,就是瞎編的,為了引出話題。
“是有一些�!北克緞�(wù)咳嗽一聲,接著說:“我看你聽得那么認(rèn)真,是對倭國很了解嗎?”
許煙杪?lián)蠐夏橆a:“也……還行?”
【也就了解了一下倭國幾月到幾月不會刮臺風(fēng),從哪個地理位置進(jìn)攻比較合適,島上有什么礦,還有哪個國家對倭國用過什么戰(zhàn)法,哪些有用哪些沒用……】
隨著這些心聲出現(xiàn)的,是他下意識回憶起來,并且心中碎碎念出來的資料。
大夏君臣:“……”
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仇人。
以許煙杪連桑樹是幾月種下都不知道的知識量,能特意去探查倭國哪幾個月會停止刮邪風(fēng)……
總覺得,這人是恨透了倭國啊。
那就更要打了!
永昌侯操著他那聲北人口音,睜眼說瞎話:“陛下!臣在沿海生活過!臣見過那種邪風(fēng),也知道它何時刮風(fēng)何時停止!臣一位小友還和那倭人有血海深仇,臣欲為他報仇,懇請陛下派臣出征!”
左軍都督僉事用力呸他:“你那是圖想幫他復(fù)仇嗎!”
你明明是圖那金山銀礦!
你下賤!
第56章
背中七槍自殺啦!
“是這樣的陛下�!弊筌姸级絻L事說:“我也有個朋友……”
永昌侯:“呵呵,下賤�!�
左軍都督僉事理直氣壯:“下賤就下賤!不圖那個的!是太監(jiān)!”
其他武將、侯爺同樣非常激動:“陛下!打吧!”
“陛下!只要能避開邪風(fēng),區(qū)區(qū)倭國!臣彈指可滅!”
“陛下!臣愿意當(dāng)前鋒!”
“臣去左軍!”
“臣往右路!”
“陛下!臣有水戰(zhàn)經(jīng)驗(yàn)!”
反而是老皇帝這個時候,腦熱程度下降了,開始思考了:“先等等,還不能出兵……”
【哎呀!還等什么!】許煙杪都急了:【可惡!恨我沒出過海!利益是最大動力,要是我能說一下,那邊不止一座金山銀山就好了。老皇帝一定咔咔打!】
老皇帝在心里搖頭。
許煙杪還是不太懂政事,出兵哪有那么簡單。
“戰(zhàn)爭不是打著玩的……”
【甲斐東北部黑川谷附近有座金山�!�
老皇帝:“……”
按住心底的動搖。
努力往下說:“渡海作戰(zhàn),確實(shí)可以以周邊海島作為后勤補(bǔ)給地,但倭國同樣地處島嶼,逼迫其城下之盟可以,若想要長期統(tǒng)治比較困難……”
【南部還有湯之奧金山群,大概六座金山吧……】
“雖然困難也不是不可以克服……”
老皇帝艱難地繼續(xù)表達(dá):“但是,還得考慮一下,打下來后的運(yùn)輸問題,如果不花心思治理,只是掠奪資源,那些資源運(yùn)輸回中原,所廢人力物力只怕是用之如泥沙,其中最多的便是糧食消耗�!�
“而且,你們可能不知道,倭國的資源并非是糧食,而是礦穴,運(yùn)回來后,想要變現(xiàn)成糧食,還得再以其去鄰近小國購買,這其中,若有什么天災(zāi)人禍,國中缺乏糧食,只怕……”
老皇帝嘆氣:“再有金銀,到時候也不能吃��!”
【還有信濃、武藏、駿河……這些地方大概二十八座金山?】
【��!對了!�。 �
【足尾銅山!最鼎盛的時候,一年能產(chǎn)出兩百萬斤的銅!】
【那可是兩百萬斤的銅!】
兩百萬!
可解銅荒的燃眉之急�。。�!
老皇帝手一抖,迅速道——
“但是其實(shí)金銀也不是不能吃�!�
在地方官和藩王懵逼的目光中,老皇帝以驚人的速度改口:“朕剛才想到了個辦法,可以先迫使倭國簽訂城下之盟,勒令他們每歲上貢歲幣,運(yùn)輸往中原,其中糧食消耗,由倭國自己負(fù)擔(dān)�!�
錢財使人心動。
只要能有錢,沒什么是辦不到的。
在今天之前,老皇帝都沒想過自己能反應(yīng)這么機(jī)敏,想對策的速度能這么快。
永昌侯的反應(yīng)也突破了自己的極限:“陛下!臣有個辦法!可以困住倭人!”
“愛卿快快說來!”
“倭國位于海上是其優(yōu)勢所在,誰要打他們,首先要訓(xùn)練水軍,打造船只。其次,渡海而戰(zhàn)本就是兵家大忌,耗費(fèi)頗大,再加上此地貧瘠,多山地,還多地動,縱是打下來也是一塊雞肋,是以,尋常人不會對他們動兵�!�
——當(dāng)然,這是在不知道那邊有多少金山銀山的情況下。
不少官員點(diǎn)了點(diǎn)頭。
打仗是要燒錢的,別看那銀山年產(chǎn)五百萬兩白銀很多,實(shí)際上,假如帶十萬人馬去打西域(新疆那塊),這點(diǎn)錢連路費(fèi)都不夠。
在周、夏之前,還有著不少朝代。其中一個朝代也是大國了,派兵去攻打西域,花了三年才打下來,其中簡直和填無底洞一樣,統(tǒng)共花了二千六百七十萬兩白銀。
打下來后,派兵駐守,每年開銷足足八百五十萬兩,和打仗時的花銷也沒差多少。
而如果他們打下倭島,恐怕付出的軍費(fèi)還要更多——至少西域沒那么多山地和頻繁的地動�。�
永昌侯喉嚨動了動,雙眼簡直像是亮著光。
可能是金礦銀礦的光吧。
“但是!這也是倭國的劣勢!只要我們在海上對其封島鎖海,他們根本無法突破!”
雙方水軍力量就不是同一個等級的。
“以倭國周邊之島為基,譬如其北面的耽羅島,還有周朝進(jìn)攻九州島前,先要進(jìn)攻的對馬島、壹岐島,及周邊其他將倭島圍起來的島嶼,我們的水師將其占領(lǐng),徹底封鎖倭人出海的路。之后,再打到倭王簽訂盟約,納貢歲幣�!�
“好�。�!”
老皇帝特別艱難地忍住嘴角的翹起,明明眼前已經(jīng)起了金山銀山的幻覺,還能擺出一副嚴(yán)肅正經(jīng)的模樣:“不愧是朕的永昌侯!不愧永昌之封號!”
又轉(zhuǎn)頭看向青浦縣知縣:“如此,可還有異議?”
青浦縣知縣拱了拱手:“臣無異議。”
永昌侯這一手,相當(dāng)于把后勤補(bǔ)給線直接拉到寇島附近海上,畢竟那些占領(lǐng)的島嶼,水軍可以在上面打漁、種糧食、建堡壘,還有整個大夏當(dāng)后盾,待到邪風(fēng)吹起的季節(jié),完全可以提前撤回大夏。
倭人如果不愿意投降……
無所謂,一個島和一個大陸對抗,島上的人就算再能打,也只能絕望看著對面源源不斷的后勤,看著對面添人、添武器、添糧草,添一切戰(zhàn)略物資。
——以大陸的資源,大陸能輸很多次,但島國只要失敗一次,就完蛋。
青浦縣知縣想了想,又道:“陛下若是憂心攻打下來后的治理問題,其實(shí)可以將所有倭人遷到一個更小,且資源不豐的島上�!�
腦子沒轉(zhuǎn)過彎來的官員下意識就:“為什么?”
腦子一下子領(lǐng)悟到的官員到抽一口涼氣,看青浦縣知縣好像在看古時毒士。
那知縣語氣淡淡地說下去。
“他們沖不出島嶼,就只能在有限的底盤里爭奪資源,自然就會四分五裂。如此可以抑制其人丁增長。而大夏每歲來島上挑一個勢力貿(mào)易,帶來島上沒有的物資,他們自然就會為了爭奪大夏的看重,竭力討好與臣服。”
“而此前的倭島,空出來后,可以作為大夏的又一個流放地�!�
既然是流放地,就可以不用過于考慮臺風(fēng)、地震來了,要怎么賑災(zāi)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