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雨夜!官員宅�。★w魚服!繡春刀!抓活的——哇!】
許郎雙目放空,明顯已經把思維放到天邊去了。
老皇帝:“……”
算了,他認了。再說的直白一些:“便如那應城伯,倘若能夠抓到他的把柄,在朝堂上彈劾他。待賬本到手后,其他和濟北王有過來往的人,都受了彈劾,濟北王定然會狗急跳墻�!�
不管是覺得皇帝在故意針對他,還是猜到皇帝發(fā)現(xiàn)他要謀反了,都會讓濟北王方寸大亂,毅然起兵。
【這個辦法好耶!】
老皇帝微微一笑。
好吧?那你是不是該表示一下?比如主動提供一下應城伯的把柄?
【這不更加適合出動錦衣衛(wèi)了嗎!】
老皇帝笑容一僵。
黃用已經不忍心聽下去了。
許郎!陛下他是讓你主動領命攬責!
黃用試圖使眼色。
許郎注意到他了。
許郎臉上顯出恍然大悟。
黃用松一口……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黃郎中在向我使眼色!】
像什么里把這個當成眼抽筋,他才不會做這種事情!
黃用:“……”
感受到陛下淡淡瞥來的目光,黃郎中小心翼翼把頭低下去。
【不過,黃郎中怎么突然向我使眼色了,發(fā)生了什么嗎?】
【讓我像他一樣把頭低下去?別和氣頭上的老皇帝視線對上?】
【還是讓我出聲幫他和老皇帝說一些好話?應該不是這個吧,我說話也抵不上什么啊�!�
【嘶——總不可能是我衣服穿反了或者腰帶沒系好?】
【哎呀!我真傻!是要我趕緊捧場!老板想了好主意,肯定要人夸一下��!】
老皇帝:“……”
眼見著許煙杪真的要開口夸他什么“陛下此計甚妙”,老皇帝趕緊截斷。
也放棄讓許煙杪自己悟了,直接——
“許煙杪,這事就交給你了�!�
許煙杪:“……”
【��???】
*
出了黃府,許煙杪始終不明白,這個任務怎么就落到他頭上了。
他也不是能夠風聞奏事的御史啊!這就代表他要搞真的。但他去哪搞真的,八卦系統(tǒng)保真但不提供證據。他怎么解釋消息來源?
頭疼地拍了拍腦袋,許煙杪倉促地喊了聲:“大人——”抬頭去瞧,就看到老皇帝在別人的小攤子前,饒有興致地挑揀。
湊近一看,是賣一些零散小玩意的,有青銅小鳩車,用繩子牽著,用力一拉,那銅鳥尾巴就會翹起來,十分童趣;有名叫“磨喝樂”的泥娃娃,手腳能夠靈活擺動,就連眼睛也可以轉動;還有魯班鎖、單輪空竹、陀螺……
老皇帝面前放了一小堆,明顯是他挑揀出來的。
老皇帝:“你這多少錢?”
貨郎算了一下告訴他:“二十五文,客人我給你抹個零頭,二十文。”
老皇帝從那玩具堆里翻出陀螺擺弄著,左敲敲,右彈彈,好像挺漫不經意:“我看著這些玩意兒也不值二十文啊,這陀螺色兒都不鮮亮——八文!頂多八文!”
許煙杪在心里“嚯”了一下。屠龍刀�。�
貨郎仿佛頭頂冒出一個問號:“八文?這生意我做不了�!�
老皇帝毫不猶豫放下陀螺:“做不了就算了�!鞭D頭:“許煙杪,咱們走。”
貨郎眼見著老皇帝真的往外走了,好似十分痛心疾首:“十八文!再少我就賺不了錢了!”
老皇帝十分心平氣和:“十八也太高了,再往下降降?如果合適,我真的會買的。你看我挑了那么多東西,不買我挑什么?”
那貨郎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又道:“十五文!真的不能再降了�!�
老皇帝:“十文!我不止一個孫兒!往后還來找你!”
一個皇帝,就蹲在路邊和貨郎掰扯著這一文兩文的利益。
最后,這份交易以“十一文,但貨郎又送了他一個毽子,一個飛車,一個響葫蘆”為終結。
便服的錦衣衛(wèi)從旁邊竄出來,抱起這堆玩具,沉默地跟在后面。
老皇帝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
轉頭一看許煙杪臉上表情糾結,頓時樂了:“怎么?覺得皇帝不應該爭這些蠅頭小利?”
許煙杪老實地搖搖頭:“臣認為,一文錢也是錢,臣只是好奇,陛下真的還會再去找那貨郎么?”
——周邊沒什么人,許煙杪也就放心地一口一個臣,一口一個陛下了。
老皇帝腆著臉,理直氣壯:“都是話術!你這娃兒不懂!能達成目的就行,管它是什么呢!”
許煙杪:
(⊙o⊙)
這可讓大學生學到了。
于是,第二天上朝的時候,他往中間一站,氣勢十足:“陛下!臣要彈劾應城伯!”
應城伯背后一寒,開始思考自己最近有沒有做什么事情。又覺得……
“不應該啊……”
許煙杪這人謹慎得很,平時絕不隨便出頭。怎么今天就?
思來想去,又放下心來。他縱然做過什么,但以許煙杪的性格,拿不出來證據,或者解釋不了自己為何知道那些事情,其通常會閉口不言——這么看,許煙杪可能頂多就彈劾一下他占百姓良田這些不痛不癢的事情。
到時候皇帝訓斥幾句,他再把田還回去就行了。
應城伯攏手在袖中,垂著眼兒,老神在在。
隨后,他——還有整個朝堂,就聽見小白澤斬釘截鐵地表示:“臣彈劾應城伯品行不端!不知禮數!道德敗壞!他家中妾室眾多……”
“噗——”
應城伯沒忍住笑出聲。
這算什么?果然是年輕人,看他多納妾就想彈劾他好色?還上升到道德敗壞了!
“《禮》有言:妾雖老,未滿五十,必預五日之御。”許煙杪振振有詞:“然而應城伯府中,有不少妾室并未能夠做到五日一同房,應城伯明知此禮,卻放任自流,便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所謂,禮是法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往日里,朝堂上的儒家臣子其實沒少用“禮”來坑政敵。
但是,像許郎的這個角度,這個思路……屬實是他們也沒想到的。
滿朝文武嘆為觀止。
儒家弟子兩眼發(fā)亮。
此子天生就該是我儒家的��!
有好事者看向應城伯,發(fā)現(xiàn)應城伯的笑容已經僵滯在臉上許久了。
——其他事情他都能狡辯,但這個,他總不能說自己一百個妾室,確實能夠每人每五天輪一次性生活吧?
肝子也遭不住這么造��!
第84章
也不知道應城伯和那個要被丟進南風館的世子,哪個比較慘!
是誰腦袋被驢踢了!居然教壞小白澤!
應城伯沒露出什么異樣,視線卻在一眾朝臣里亂轉。
難道是中軍都督僉事?不能吧?自己小兒子不就揍了他的義子一拳,這也要出頭?他知不知道兩人打起來只是為了搶酒樓里最后一壇“醉天地”��!
還是那戶科給事中?這個感覺像了。
這人和他手底下人斗法,今天你去起草詔書,明天我就把這份詔書封駁回去,今天我認為某份詔令不太合適,要行使封駁權,明天你就在朝堂上大書特書這個政令的好處,讓其得以實施……主打一個雙方較勁,你贊同的我反對,你反對的我贊同,一方是戶科給事中兼翰林院修撰,一方是兵科給事中,雙方從起了齟齬到互相較勁,也有好幾日了。
或者是那吏部尚書……
數著數著,應城伯嚇了一跳。
官場嘛,確實不可能不豎敵,而且也不可能只有一兩個敵人,明的暗的都有……可現(xiàn)在找不出誰在整他,這可難辦了!
哎呀!怎么就不是他被神器認主呢!
應城伯上下牙關一打碰,急得都忍不住頻頻去看許煙杪了。
——到底誰在指使你!你心里好歹透個氣�。�
金臺之上。
老皇帝險些笑岔氣。
本來以為許煙杪會想一些……比如應城伯為人囂張跋扈,做過什么什么樣的事情,誰能想到,許煙杪居然另辟蹊徑。
這事應城伯就算認罪了,也得受一段時間的苦,除非他遣散妾室哈哈哈哈哈哈!不然就得每天接連和二十名妾室睡覺,滿足她們的需求。
哈哈哈哈哈哈——
老皇帝笑得倒在龍椅上。唯一給應城伯的尊重就是,盡量不發(fā)出聲響。
【蕪湖!看大家的反應,這次彈劾效果不錯啊!】
【幸好有老皇帝給的提醒!這回肯定達成任務了!】
嘶——
原來攛掇小白澤去想這種損招的是陛下?!
群臣驚震。
“……”
老皇帝的笑聲直接被掐滅了。
他瞪大眼睛,拼命回憶——
朕什么時候給提醒了!朕沒有!
這種不干人事的事情,朕才不會做!
但底下應城伯已經信了。控訴的目光看向金臺。
許煙杪怎么會莫名其妙就站出來針對一個人,早該想到,只有陛下才能夠指使他!旁人再暗示,也怕許煙杪在心底直接把自己抖出來。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陛下果然無情,現(xiàn)在要清算功臣了……
應城伯仰起臉,把眼中的酸澀憋回去:“陛下,許煙杪彈劾之事為真。臣……無話可說。”
老皇帝:“……”
這人是不是忘了自己投靠濟北王的事了?
——應城伯還真的忘了。
或者說,一開始濟北王謀反的事情被許煙杪揭露后,應城伯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哪一天錦衣衛(wèi)沖進來叫著他是同謀,手起刀落把他砍了�?梢荒甓喽紱]個動靜,盡管心底提醒自己要記得謹慎,但終究還是放松下來。
“既然無話可說,便不必說了�!�
金臺高立,其上的老皇帝目視前方,拒絕和群臣視線對上:“應城伯犯禮,便勒汝于家中禁閉。”
應城伯驚喜地抬頭。
只是禁閉?!
難道……是他誤會陛下了?陛下沒打算清算功臣?
老皇帝捋著胡須,微微笑。
看看!都看看!朕是做人的!和某個姓許的不一樣!
姓許的在心里哇了一聲:【好大方!不過這也能夠看得出來,老皇帝應該不知道應城伯私底下罵他是暴發(fā)戶的事了,不然怎么會……】
“……”老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冷笑一聲,把本來已經沒有下文的話接下去:“何時將此前欠妾室的日子補回來,何時禁閉結束——在這期間,依舊須得履行日常之禮�!�
翻譯一下:以前沒睡的要補睡,補睡之余,每天滿足二十名妾室的份額也得照常完成。
其實“禮”的規(guī)矩也沒那么死板,只能說如果沒人特意拿來做文章,你平時在家里愛怎么樣就怎么樣。但誰叫……在許煙杪“好心提醒”下,老皇帝想起來自己就因為住個五十平的臥室,被罵暴發(fā)戶的事情了呢。
追究!必須追究!
應城伯聽完皇帝的話,直接一個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陛下……”
一天二十個,還要補足之前的!會死人的!
【蕪湖!也不知道應城伯和那個要被丟進南風館的世子,哪個比較慘!】
應城伯“啪”一下,捂住自己的屁股。本來是哀求的“陛下”二字,直接音調一拔,直沖云霄,激動萬分:“陛下!臣覺得陛下此罰實在應當!錯什么就罰什么!臣認錯!臣知罪!臣甘愿受罰!待今日下朝,臣便脫去官服,居家補齊此前欠禮——還請陛下賜下嬤嬤,在床邊檢視!”
——對于某些特別講究的富貴人家而言,吃飯有人喂,上廁所有人擦,滾床單時旁邊有人守夜,是絕對不會尷尬的事情。因為他們從小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老皇帝張了張嘴。
朕只是因地制宜。
老皇帝閉了閉眼。
朕的清白……
“那就賜嬤嬤!”老皇帝果斷地說。
既然已經沒辦法證明自己只是就事論事,沒有侮辱朝臣的癖好,那就不當人了!這樣才能把利益推到最大!
歷史長河會為他正名的!
旁邊,史官低頭,筆動得飛快:“……崇明私下與人嘻:帝乃暴發(fā)戶!帝得知,不悅,令其禁于家中,與妻妾交合,日御者不足二十,罰之!”
——吳崇明,是應城伯的大名。
這是記錄天統(tǒng)大帝起居注的史官。而另外一邊,記錄臣子個人言行事跡的史官,記錄起來就詳細多了。
但不管多詳細,都會隱去白澤之說。
所以史書上呈現(xiàn)的就是:天統(tǒng)大帝被應城伯用“暴發(fā)戶”這個稱呼冒犯,令吏部員外郎許煙杪以“禮”彈劾,又訓斥應城伯不顧妻妾房中之事是否幸福,隨后勒令他禁閉在家,每日滿足妻妾。
——至于后世有好事者,翻出本年濟北王謀反一事,從各處史料的邊角里拼湊出應城伯和濟北王相勾結,猜測天統(tǒng)大帝發(fā)難是為了刺激濟北王,便是后話了。
*
應城伯受彈劾一事落定。卻見那吏部文選司郎中黃用站出來,接連彈劾,有京官,諸如兵科給事中,有地方官,諸如貴州按察司副使,陸陸續(xù)續(xù)彈劾了七八個人,帝皆一一懲罰。
應城伯面色煞白。
他意識到了什么。但現(xiàn)在意識到已經太晚了。而且,朝廷動作那么大,證明皇帝并不怕他想辦法傳遞消息——
陛下要的就是打草驚蛇!
而另一邊,黃用的行為,也搞得御史們頻頻側目。
許煙杪就算了,你一個吏部文選司郎中怎么回事?你們吏部要搶都察院的飯碗?!
當時便悚然一驚,眼神一對,盤算片刻,等黃用退回隊列中后。三四個御史站出來,噼里啪啦就是一連串對于各個官員的彈劾,誓要讓人想起來,御史才是干這行的。
還有更頭鐵的,直接怒噴老皇帝,說君無戲言,為人君怎么可以拿臣妻開玩笑!萬一工部尚書是個負心薄幸的,轉頭就把妻子給你獻過去呢!這不是敗壞朝綱嗎!
戰(zhàn)斗力之強,令皇帝都退避三舍,趕忙下朝。
又到衙門落鎖之時,干完一天的公務,黃用神思不屬地下班,想到都隔了一天了,許煙杪應該不會把兩件事聯(lián)合在一起,這才假裝發(fā)現(xiàn)了夫人的欺騙,怒而捅破此事。
夫人先是一愣:“你……”都知道了?
黃用板著臉:“對!我都知道了!真真是你,愛愛是你。憐憐也是你�!�
夫人:“所以,你是想和離了嗎?”
心底開始盤算自己之后怎么生活比較體面。
黃用的臉板不起來了,他一秒投降,雖不是痛哭流涕,但也激動萬分:“不行!不能和離!夫人,我們維持原狀吧!”
夫人:“……什么?”
這下,黃用才痛哭流涕:“我舍不得真真、愛愛、憐憐!我們維持原狀,以后過年過節(jié)我繼續(xù)準備四份禮物!你就當我沒發(fā)現(xiàn)過這事!”
夫人:“……既然這樣,你為什么要拆穿?”
夫人不懂。不拆穿,不就能保持原樣了?
黃用振振有詞:“我絕不要被你背后笑我愚蠢!”
夫人第三次陷入短暫的沉默之中。
所以,當面就行了嗎?
*
老皇帝發(fā)誓,自己只是好奇地盯一下黃府,結果發(fā)現(xiàn)黃用居然仿佛無事發(fā)生,而且在彈劾完濟北王相關官員的當晚,還有空帶著夫人溜達上街,給他的紅顏知己——真真、愛愛、憐憐挑禮物。
老皇帝:“�。�!”
瞳孔地震。
“爹!”太子走進來:“快來幫我看看,這兩塊臘肉,哪個品質比較好!還有這個金華火腿!一起送應該問題不大吧?要不要再送兩條腌魚?這樣應該就不會有拜師的感覺了?”
老皇帝臉上的表情奇怪起來:“你這是要干什么?給哪家送禮送這些?”
“許煙杪家。”太子笑瞇瞇地說:“賀他升官的。他沒門房,我特意遲了兩天,就是怕他收禮收到手軟。”
同一時刻。
京師里,不少官員家中,夫人看著手里的禮單,都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這是什么?”
臘肉?熏魚?火腿?大米?豆醬?
你這農村走親戚呢?
被問上前的官員紛紛給自己夫人打預防針——
“沒錯。就是這些,你備好就行�!�
“不要放錢!一枚銅板也不要放!”
“活雞活鴨?不需要,他家沒地方養(yǎng)。送禮就是要投其所好,這些就夠了�!�
“我特意挑的今天,比別人晚兩天,許郎肯定能記住我!”
“別人都一窩蜂在他休沐那天去,只有我們家錯開時間!到時候一定要好生和許郎打個招呼�!�
……
一輛輛準備好的馬車從家門駛上街道,往南三十六坊去,一個個管家代表著自家老爺,面色凝重,昂首挺胸地坐在馬車里,身邊全是禮盒,盒里都是臘肉火腿這些東西。
然后……
“嗯?怎么前進的那么慢?”
小廝前去探消息,回來后告知:“今天出行的人好多,車子都堵在坊街上了�!�
其中一家的管家微微皺眉:“你去和他們說,讓他們讓一讓,便說我們是國公府的……”
“我家也是國公府,怎能讓你�!甭牭侥臣倚P提出的要求,被ъēIΒeI問的那一處馬車里的人,語氣倨傲。
小廝又往前去,前一輛馬車里的人倒是語氣溫和,文質彬彬:“我是竇家的,慚愧,帶著家主命令來,恐不能讓�!�
竇家?竇丞相?!
小廝倒吸一口涼氣,再往前去。那一輛馬車里的人連話都沒說,只是晃出一個牌子。
“太太太太……”小廝張口結舌。
太子?!
這……那個升官了的,到底是什么人��!連太子都老老實實堵車排隊!
第85章
右翼第三排左數第五個火銃兵,抬火銃的手往上抬高一寸!
第二天,一進朝房,許煙杪就感覺好像有不少人在看他。
“?”
許煙杪忍住聞自己身上味道的沖動。
【難道昨天沒洗干凈,我身上還有臘肉的味道?】
不說還好,他一說到這個,就有不少官員臉上浮現(xiàn)懊惱之色。
本來以為只有自己是聰明人,沒想到大家都是聰明人,聰明人太多的下場就是,大家又全擠同一天了。
如此,怎能讓許煙杪對他們有好印象!
這樣的憂愁一直維持到列隊上朝之時。
“陛下!臣彈劾文淵閣大學士東郭南陽讀本失誤……”
“陛下!臣彈劾戶部主事葉廷貞昨日衙門值日早退……”
“陛下……”
【開始了開始了�!吭S煙杪偷偷打了個哈欠,熟練地開始走神。
——自從他升官后,朝會上就很少走神了。但真的不包括某某彈劾某某御前失儀,某某彈劾某某遲到早退,某某彈劾某某奏事的時候踉蹌跌倒……
當然,許煙杪不知道,大臣們也很熟練地在他走神的時候忽視他的心理活動。除非是那種至關重要的,否則都當背景音處理。
【我家里的臘肉怎么辦啊,怎么那些官員都約好的嗎?送的都是差不多的東西�!吭S煙杪心里碎碎念:【這些腌制品我得吃到明年去吧。怎么沒有人送點生肉呢?臘肉再能放,我也不能放個三五年啊。雖然聽說臘肉儲存方式得當可以放三年,但我又不會。】
【如果不放三五年,那我豈不是頓頓都要吃臘肉?!】
不少大臣臉上流露出尷尬之色。
再說一遍,朝堂上聰明人不稀罕,大多數人不是從科舉考場與“千軍萬馬”撕殺出頭的,就是戰(zhàn)場上真的與千軍萬馬撕殺出頭的,這就導致此次大家想討好許煙杪,送禮的思維居然驚人相似。
一二十斤臘肉是心意,上百斤臘肉,就是在給人找麻煩了。
【感覺都好不走心啊,幸好我沒有飄,沒有覺得自己成了侍中就青云直上了。還是和之前那樣,小心謹慎做人吧!】
【不過,還好這冰冷的朝堂上還有解給事中會給予一絲溫暖�!�
【送了個廚子什么的,真是個大好人!還好升官了,不然連廚子的工資都付不起�!�
戶科給事中解淮只是淺笑。但胸膛不著痕跡地更挺了。
那當然!他可是算過的!
——解不是大姓,再把范圍限定在“給事中”上,只有他一個可能,絕不是他人。
某些同樣懶得聽彈劾的官員向著這個聰明人投去艷羨的目光。
他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
這別具一格的禮物,許煙杪肯定對他印象深……
【這情商!能怪老皇帝信任他,又讓他進翰林院,又讓他兼任給事中嗎!】
翰林院負責起草詔書,六科是直屬天子的獨立機構,擁有封駁權。也就是說,解淮如果愿意,他可以做到贊同某份詔書下發(fā),同時不行使封駁權,致使一份政令相對而言能夠暢通無阻。
——之所以說相對而言,是因為六科的給事中都能封駁,解淮只能投出五分之一的關鍵票數。但他可以想盡辦法拉票。
解淮聽到許煙杪如此贊許,依舊維持著淡淡笑容。
若非不能開口,他倒是想向著四周拱拱手,帶著謙遜有禮的笑容說一聲:過譽!過譽了!
——不過,情商是什么?
解淮微微茫然了一瞬,便只是記住這個詞,只等著以后有機會再深究。
【不過情商再高,也比不過某個當皇帝的�。 �
【嘖嘖�!�
許煙杪翻著八卦系統(tǒng),嘆為觀止:【當初重病,以為自己要撐不過去了,想給太子鋪路,就握著解給事中的手——哦,當時人家還不是給事中呢�!�
【左一句‘可恨太遲相遇,成不了千古君臣榜樣’,右一句‘卿愛我,我亦愛卿,唯愿太子能好生待彼父之珍寶,莫要束之高閣’,看解給事中樣子,嘖嘖,直接被甜迷糊了,二話不說就應下重任,要替太子掃清寰宇。】
其實吧,皇帝給大臣說甜言蜜語很正常。老板給下屬提供精神價值,方便更好的壓榨屬下的才能嘛。
但是,這種事情如果特意提出來說……
正在彈劾的御史語句一卡,導致剛才那酣暢淋漓的諷刺某某表里不一、鋪張浪費的錦繡文章,出現(xiàn)了小小的瑕疵。
但暫時沒人注意他了。
大家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悄悄移向許煙杪的心聲。
【老皇帝現(xiàn)在還坐在上面,肯定是沒死成——哦豁,既然沒死成,那這種能臣就自己先受用著�!�
【畢竟有這么一個人負責擬旨,手里還掌控著封駁權,真的很好用�!�
【解給事中也是一心一意的�;庶h啊!皇帝怎么暗示,他就怎么做!皇帝想發(fā)的圣旨他就贊同,皇帝不喜歡的旨意他就封駁回去……蕪湖!這話也記一下!“諸給事中欺我,唯卿護我”——老皇帝真的很舍得給人精神上的需求。】
其他五科的給事中:“???”
這難道……就是許煙杪心聲里出現(xiàn)過的拉踩???
陛下!你講良心不講!我們哪敢欺你�。�
又默默看著某解姓“叛徒”“既得利益者”。
盯——
解淮像是有一萬根銀針扎在身后,僵立不動。
那些本來羨慕他的大臣迅速松了一口氣。
雖然許煙杪這么做,估計會讓陛下更加光明正大的用解淮,當孤臣、直臣用,但是,如果受重用需要經歷這么一遭社死,那還是算了,他們自己努力努力,在仕途上能再進一步,還是不走這種“捷徑”了。
還好還好,還好他們送的是臘肉,不會讓許煙杪記�。�
*
許煙杪還在憂愁自己的臘肉,京師里,濟北王留下來注意動向的人也十分憂愁。
昨天應城伯被彈劾的事情,朝會一結束他便收到消息,他還知道除此之外,大量和自己主人有關的官員都被彈劾,受了大大小小的懲罰。
那人連忙派自己人快馬加鞭將消息傳回濟北,叮囑他:“馬跑死了沒問題,你一定要在這兩日將信呈給主子!越快越好!朝廷可能已經知道我們的意圖了!”
于是一路狂馳,晝夜不歇,連換數馬,才讓濟北王在兩天以內收到消息。
“起兵!必須起兵!”
抓著信件怒吼完,濟北王忽的眼睛一亮:“不!等等!快去請胡先生來!為本王卜上一卜!”
沒一會兒,道士打扮的胡先生便來了。才踏進院門,濟北王就帶著幾分著急地迎上去,將人拉進房中,門戶大開后才道:“先生可還記得三十年前,先生于鄉(xiāng)間經過,一語道破本王有天子骨相之事?”
“自然記得�!�
胡先生微微頷首,神色如常。
“如今,先生可否再為本王卜上一卦?本王要起兵了!”
“啥——”
胡先生雙眼空茫地睜大。
然后看到濟北王疑惑的視線,胡先生一驚,迅速反應過來,斬釘截鐵:“大王還在猶豫什么?骨相天子何須聽從卦象!殺——大王只記得一個‘殺’便是!”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一開始說的字也是“殺”!
濟北王面頰激動到通紅:“先生說得對!本王是天子,天子何須問鬼神!”
轉頭,就去安排起兵的事情了。
他前腳剛走,胡先生后腳就迅速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包裹,里面裝滿了金葉子銀葉子。過往濟北王給他不少的賞賜,那些賞賜全被他換成了金子銀子,然后再碾成葉子形狀,這樣方便攜帶。
“溜了溜了,此地不宜久留!”
留下一封信,行李往墻外面一扔,墻角的磚推開,推出一個小洞,胡先生拱著屁股一鉆一鉆往外去。
“還好,我提前準備好了狗……”
一道陰影投了下來,胡先生扒地面的掌心開始發(fā)燙。咽了咽口水,抬起頭。
老皇帝派過來潛伏進濟北王府的前錦衣衛(wèi)指揮使沖著他后腦勺敲了兩下,笑著說:“胡先生,跟咱走一趟吧�!�
……
胡先生主動離開了,留下的那封信表明自己只是負責引真龍出世,如今真龍已出,他便該功成身退了。
信里鄭重地告訴濟北王,他是道士,只想隱居在山水中,要求濟北王看在君臣一場,絕對不要去找他的蹤跡。
“先生的確淡泊名利�!睗蓖鯂@了口氣:“這三十年來,本王尚未由蛟化龍,是先生陪在身邊出謀劃策,如今即將功成,先生反而遠走了�!�
不過很快,濟北王就沒時間去感懷這事了。
皇帝果真發(fā)現(xiàn)了他要造反的事情,調了附近州府的兵,將濟北團團圍住!
“呵!高見翊,和平太久了,你都忘了,本王也懂軍事吧!”
濟北王一笑,從袖子里掏出一張陣圖,神色鎮(zhèn)定而從容:“傳令下去,諸卒以此陣圖擺陣,迎戰(zhàn)夏軍!”
隨后,他登上高處,觀察戰(zhàn)場現(xiàn)況。
他的私兵們的確有按照他的指令結陣,前軍胸腹大開,引誘著敵軍進攻,左翼還分為前后兩部,一旦敵軍闖入中軍腹地,那兩部部隊當即開始包抄,將敵軍按在中軍之中攻擊。
“大王威武�。�!”
這些私兵揮舞著武器,氣勢十足。
濟北王拿出千里鏡,遠遠望著,眉頭突然一皺,招呼傳令官:“你!去傳令!讓右翼第三排左數第五個的火銃兵,讓他抬火銃的手往上抬高一寸�!�
傳令官愣住。
還有這種指揮方式?
濟北王:“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
傳令官只好轉身往戰(zhàn)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