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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濟北王繼續(xù)舉著千里鏡視察戰(zhàn)場,冷冷一笑:高見翊!你如今敗就敗在你是皇帝,沒辦法再親臨戰(zhàn)場了。

    濟北軍由本王指揮,必能攻城略地,戰(zhàn)無不勝!

    “再來一個傳令兵!下去告訴【火】【槍】營!整體向前推進二十步!”

    第86章

    朕是那種容不下廢物的人嗎!

    皇帝身邊的侍中有四位,每天輪值兩位。

    “今天不用我去陛下身邊值班��?”

    下朝后,許煙杪得到消息,高高興興往吏部衙門去。

    伴君如伴虎,要他說,別看呆在老皇帝身邊好像多么榮寵,實際上,呼吸聲都不敢放大,想放屁都得憋著,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敢走神,生怕被喊名字不能第一時間反應——

    一點都不適合咸魚!

    今天下了點微蒙的春雨,蜻蜓低飛,每一滴雨水落到地面,都漾開水渦圈圈。

    許煙杪?lián)沃鴤悴戎搅搜瞄T外頭,心里快活地吹著口哨,等小吏接過傘替他把門打開后,許煙杪還沒來得及道謝,就被里面的熱鬧撲一臉。

    “聽說濟北王謀反了?”

    “到底誰給他的膽子��!難道是看大將軍出海,永昌侯又在打倭國,覺得朝中無人,膽兒就肥了?”

    “朝廷哪里無人了?那么多武將摩拳擦掌就等著軍功呢!”

    “所以我說的是濟北王覺得嘛�!�

    【厲害……大家消息都那么靈通的嗎?】

    許煙杪在心里剛想完話,便感覺先時還在笑鬧的同僚有不少人往他這個方向看來,應當是聽到了推門聲,歡聲笑語也隱了不少。

    還沒等許煙杪覺得尷尬,就有官員笑道:“原是許郎,嚇煞我等,還以為是尚書來了。”

    又有另外一個官員熱情招呼:“許郎要不要賭上一賭!”

    “誒?”

    許煙杪詫異地看過去:“……賭?賭什么?”

    那官員三步并兩步地走過來,拉著他就往里走,很是自來熟:“我們剛開的賭局!就賭這次濟北王謀反,多久會被官兵收拾掉!輸者替贏者處理三天公務�!�

    許煙杪怔愣了幾秒:“這也可以?”

    那官員小聲:“小賭怡情,別到處張揚就行了——刑部還有人讓囚徒幫自己辦公呢�!�

    許煙杪點了點頭。

    這事他從八卦系統(tǒng)里看到過。

    而他的同僚們已經高高興興起了賭局。

    “他準備了三十年,應該能堅持久一些……我賭七個月?”

    “看不起誰呢!咱們朝中將才濟濟!三個月!三個月就能搞定濟北王!”

    “我猜一個月!”

    “這也太短了,我覺得濟北王沒那么……”

    【等會!】

    【濟北王已經被抓了?!】

    “啊嘶——”

    正在說話的那個官員一下子咬了舌頭,淚花直接從眼睛里迸出來。

    但誰還管這個!

    他——包括吏部衙門里其他官員同樣在心里震撼著各種語氣詞,差點因為這個導致舌頭打結。

    被抓了???

    這才多久��?!從濟北王起兵到現(xiàn)在,也才兩個時辰吧!

    就算他那些私兵不是精兵,也不至于這么一戳就破?紙糊的嗎!

    難道是……陛下有內應?直接從內部突破?這么想其實兩個時辰兵敗也不是不可能?

    吏部這些官員好不容易扒拉出一個尊重自己智商的猜測,然后,許煙杪無情地將之推翻。

    【就算帶著一群豬,也不至于輸這么快?我看看……】

    許煙杪好似看到了什么,瞳孔微微張大。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小瞧豬的,豬還能豬突猛進。但是如果頭領是頭豬,那就真的沒救了。】

    還沒等吏部官員心里調侃一下許郎竟然也有如此辛辣毒舌之時,就聽見許郎說:【讓士兵按照陣圖作戰(zhàn)也就算了,本來就有排兵布陣這個說法,濟北王本人又親臨戰(zhàn)場——說到這個,找個高處蹲著,用千里鏡觀測,有什么想法就讓傳令官去傳令,真的算是親臨戰(zhàn)場嗎?】

    吏部官員肉眼可見地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啊這……

    你要么就完全放手,交給前線將領自由發(fā)揮,要么就直接當統(tǒng)帥,坐鎮(zhèn)中軍,你這既想臨陣指揮又惜命,算什么事��!還讓傳令官傳令,在大軍中,傳令官可以打旗語,各處團隊看到旗語就知道怎么行動,你這遠離現(xiàn)場……等傳令官跑到,戰(zhàn)場早就形式不一樣了吧!

    當年陛下如果像你這樣打仗,可能沒多久腦袋就要被送上敵人那張桌子了。

    就這?就這還搞謀反呢!

    吏部官員滿肚子腹誹,想說又不能當著許煙杪的面說,簡直憋得難受。

    【手里有千里鏡可顯著他了。傳令官就是替他傳令‘右翼第三排左數(shù)第五個火銃兵,抬火銃的手往上抬高一寸’的吧?】

    【這樣子你不敗誰敗��!】

    【虧我還以為是藏在王府的錦衣衛(wèi)出手了,合著根本來不及用上——錦衣衛(wèi)本人都是懵逼的�!�

    【我還沒出力,你怎么就倒下了?】

    嗚哇!

    吏部官員嘆為觀止。

    ——聽了那么久的心聲,他們也染上了許煙杪的口癖了。

    甚至想要嘖嘖出聲。

    怪不得要準備三十年,就這指揮能力,不準備三十年,只怕當晚才說自己要坐龍椅,一刻鐘后就被部下綁了送去京師投誠吧。

    吃了好大一口瓜,吏部官員心滿意足,順帶著打個補�。骸霸趺礃樱S郎,要不要來玩一把?”

    看著許煙杪臉上的糾結之色,官員們頓時哄笑出聲,這個說“不急,許郎慢慢想”,那個說“反正也沒說太過明顯的彩頭,是贏是輸都不礙事”。

    許煙杪笑了笑:“那我也猜一個月吧�!�

    吏部諸官驚異地看著他。

    那個說出“一個月”的官員笑著一把攀住許煙杪肩膀,將他往里面帶:“好眼光!肯定嘛!兩三個月太長了,濟北王又無甚亮眼戰(zhàn)績,可如果說幾天,又太看不起人,一個月,不多不少剛剛好!”

    雖然大家聽了許煙杪的心聲,但也沒人特意拿這個來欺負同僚,都是調笑著,意思意思選了個時間。等到濟北王被押在囚車中運到京師時,已是十幾日后,大家一聽濟北王剛起兵沒多久就兵敗,又假裝震驚,便把小賭之事掀過去了。

    濟北王身戴枷鎖,披頭散發(fā)地被押至殿上。老皇帝微妙地沉默片刻,帶著一種無語問他:“就這本事,你還謀反?”

    濟北王雙眉一挑,哪怕當了階下囚,他也覺得自己自帶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高見翊,朕有天子之氣,一時成敗不算甚么,而你,不過是竊居神器的小人。”

    老皇帝條件反射看向許煙杪。

    反射完了才想起來,在以往,“神器”也用來指代江山。

    “……”反正是在金臺上,一般人也注意不到他扭頭了。

    老皇帝心平氣和地想完,拍了拍手掌,沒一會兒,就有錦衣衛(wèi)帶著一個道士進殿。

    “你說的天子之氣,是這人給你看出來的?”

    濟北王看到道士,吃驚地瞪大眼:“先生?!”

    道士對著老皇帝諂媚地笑:“陛下,這都是他一意孤行,和老道無關,老道只是討口飯吃�!�

    濟北王一下子悟了話中深意,情緒立刻不穩(wěn)定了,得虧有錦衣衛(wèi)按著他不許他動,還順道捂了嘴,不然他的破口大罵肯定要污染這殿中空氣。

    老皇帝似笑非笑:“天子之氣,說說?”

    道士哭喪著臉:“老道看出來他不是個安分的人,想著討口飯吃,就說他骨相十分奇異,有天子之相,如果他沒多久就起兵,老道也認了,誰能想到,三十年了!他三十年還沒死了這條心吶!”

    【那可不,三十年天天等著太子吐血暴斃——要我說,造反造成這樣,該不會真把自己當天子,覺得老天爺會追著喂飯吧?】

    【正常人發(fā)現(xiàn)一兩年沒能把人氣死,就該想點別的辦法,比如直接派人刺殺��!這不比干等他吐血強?】

    太子本人贊同地點頭。

    其他人:“……”

    你還遺憾濟北王沒殺你成功是吧?

    【說實話,就這樣的,想做什么事業(yè)都不可能成功啊。怪了,就濟北王這樣,怎么會有能力封異姓王啊?】

    一些并非開國前就隨著老皇帝南征北戰(zhàn)的大臣立刻敏感地看向濟北王,那一道道視線直看得本來在用力掙扎的濟北王慢慢地,慢慢地安靜下來,仿佛感受到了毛骨悚然。

    大臣們:我們其實也很好奇,這異姓王怎么來的?

    【哦豁!當年老皇帝的勢力還不大的時候,他還是泰山那一帶的勢力首領,帶著領地投奔老皇帝,說自己起義只為了自保,不想爭霸天下,如果老皇帝能保他富貴,他就把自己的領地送給老皇帝�!�

    【老皇帝當時才起步,正需要地盤,而且這也是投奔他的第一個勢力首領,就直接允諾如果自己是子爵,就給他請封男爵,如果自己是伯爵,就給他請封子爵——哦豁,所以當了皇帝后,果然信守承諾,封了對方一個異姓王,還是封在泰山那一帶。】

    【誒?這不是挺有智商的嗎?下注下得當機立斷,現(xiàn)在不應該躺在功勞簿上享福?】

    老皇帝情不自禁地點頭。

    是��!朕也不是容不得廢物的人啊!你看這人當了三十多年濟北王,朕都沒有下手去削藩!

    【哦哦!功勞簿上躺太久了,被周圍人捧上天后就分不清自己幾斤幾兩,覺得老皇帝沒有他,起步就不穩(wěn),更別說爭霸天下了�!�

    【然后又覺得當年如果自己能魄力大一點,直接攻打霸占老皇帝的領地,那現(xiàn)在當天子的就是他了�!�

    【還嫌老皇帝給的不夠多,覺得前朝開國那位才是真心的,向兄弟勢力借兵,張口就是許諾封王,被自己手底下謀士一左一右各踩了一腳,立刻改口:封王這也太小氣了,如果能成功,就和你共分天下!】

    【蕪湖,居然還覺得如果老皇帝和他共分天下,他就不會想著謀反了。典型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

    【雖然周世祖向兄弟借兵,許諾共分天下,把天下打下來后直接反悔,只封了個王,而且還搞削藩,但他至少大餅畫足了?】

    【老皇帝差就差在太小氣?反正餅都是畫的了,所以假一些也無所謂?反正也撐不死你,還能讓你做個十幾年美夢?】

    “噗嗤——”

    “噗——”

    不少大臣沒忍住,噴笑出聲。

    濟北王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

    他聽不到許煙杪的心聲,所以在他的視角里,就是道士前腳剛說完:“他三十年還沒死了這條心吶!”后腳,這些大臣就用笑聲譏諷他自不量力。

    笑笑笑!笑什么笑!沒有他帶來的泰山郡,高見翊能有機會打基礎,從而一統(tǒng)天下嗎!

    第87章

    誠實守信老皇帝!

    老皇帝也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他真的……

    “濟北王啊……”老皇帝哈哈大笑:“朕真的很少那么開心了!”

    錦衣衛(wèi)松開捂住濟北王嘴巴的手。濟北王在片刻寂靜之后,開始發(fā)瘋:“高見翊!你笑什么!”

    老皇帝:“哈哈哈哈哈哈!就你——你這個腦子和軍事指揮實力,居然想謀反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他現(xiàn)在對這件事一點都不生氣了。

    “朕知道以后,想了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有勇氣造反的哈哈哈哈哈哈——”

    “高、見、翊!士可殺不可辱!你再笑!”

    “哈哈哈哈哈哈——”

    老皇帝實在憋不住,他也確實沒打算為濟北王憋住。

    濟北王自己覺得自己是在冷冷盯視老皇帝,語氣也是一下子森冷起來:“高見翊,你知道這三十年……”

    “噗!”

    “高、見、翊!”

    “嗯,你繼續(xù)。朕只是想到有人籌謀造反籌謀了三十年,半天不到就兵敗了,實在沒忍住�!�

    濟北王:“……”咬著腮幫子,五官一下子就猙獰了起來:“高見翊,你這個暴君、獨夫!這三十年里,你知道有多少官員棄暗投明嗎!”

    說到這里,臉上又露出得意的神色。

    老皇帝語氣隨意:“你是指收了你銀錢,對你在封地橫征暴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大理寺評事?還是指和你互贈小妾的四川按察使僉事?又或者……”

    濟北王簡直不可思議:“你怎么知道?!”

    ——這些都是之前沒有遭到許煙杪和黃用彈劾的官員。

    老皇帝取出一個本子,方正、厚實、舊得有些發(fā)黃,本子在扶手上不緊不慢拍著,他語帶笑意:“賬本上都記著,翻閱起來很方便�!�

    濟北王瞪大眼睛:“你哪來的賬本?”

    “哦,你兒子府上的�!�

    濟北王臉上表情變得一言難盡起來,他想說什么,但是又不想在這種場合說出口,后槽牙都快咬爛了。

    老皇帝瞅他一眼,“好心”幫他說:“蠢吧?我也覺得蠢,正常人感覺風雨欲來,都會先一步把真賬本藏起來或者燒毀,你兒子不一樣,他舍不得這些把柄,想找人將賬本送回濟北。這不就被我的人截了?”

    濟北王沒吭聲,但身體里那塊肝燒得火旺火旺,估摸著濟北王世子在他面前,他能抽他一個大耳刮子。

    老皇帝瞅著他的表情,興致更上來了:“你知道你兒子拿你給的金子在京師做什么嗎?”

    濟北王大覺狐疑,但他拒絕被老皇帝看笑話:“本王不想知道!”

    老皇帝:“你兒子拿你用來賄賂朝臣的金子其中一部分,去捧他喜歡的花娘當花魁,千金萬銀地拋出去,堪比散財童子……怎么了?你兒子年少風流,懂得紅袖添香,你應該為他高興才是啊,怎么不笑了?”

    濟北王:“……”

    百官默默看向濟北王,開始擔憂他那么急促而粗重地喘息,會不會喘著喘著就撅過去。

    老皇帝好似略帶同情:“我懂你,誰家沒有一個不省心的兒子呢?”

    太子點頭。

    是啊,本宮那幾個弟弟確實很不省心。

    老皇帝:“不過我和你不一樣,我家那個太子吧,他雖然不太省心,但是……”

    太子:“?”

    “本宮哪里不省心了。”

    東宮所屬臣子想說什么,又礙于君臣地位,默默憋了回去。

    那邊,老皇帝沒受任何影響,還好似若有所思地看著濟北王:“唔,可能我不必提了,你這三十年來總是盯著太子,恐怕比我這個當?shù)�,更曉得他有多�?yōu)秀�!�

    “我……我……”

    濟北王抬起手,一邊喘一邊指著老皇帝,面色憋到鐵青,忽地,一抹紅猛然上涌:“哇——”一灘粘稠的血液噴落地面。

    *

    “來人,送去牢里時,為濟北王請個大夫吧�!�

    老皇帝悠然坐回龍椅上,平靜地吩咐。

    “反正都要誅九族了,便也不必苛待——啊對了,那個世子,留他一命�!�

    濟北王本來整個人都灰敗得不成樣子了,聽到這話,猛地抬頭,感激地看向老皇帝。這份感激還沒有維持夠兩三個呼吸,便又轉化為更復雜的情緒。

    說不上是驚喜,還是嘲諷。

    “高見翊……”

    本王竟然輸給你這樣婦人之仁的人,簡直可笑!斬草不除根,經由此次大變,本王的孩兒定然痛改前非,你就等著他卷土重來,奪你江山吧!

    老皇帝:“?”

    這人怎么突然又雄赳赳氣昂昂起來了?

    不懂。

    扭頭吩咐錦衣衛(wèi)指揮使:“將那個濟北王世子送去南風館,送完后告訴那個花魁一聲,可不能讓她覺得朕不守信用�!�

    “唯�!�

    *

    晉王府,晉王正在垂首撫琴。

    曲子才彈到一半,聽見王妃和丫鬟的交談:“唔?濟北王謀反被抓了?”

    拇指本能一顫,琴弦隨之悶悶地震響,那個單音就飛了出去。

    王妃聽見動靜,轉身小心翼翼扶著腰,往屋里行來:“大王?”

    晉王轉頭看著她問:“方才聽你說,濟北王謀反?被抓?”

    王妃點了點頭。

    晉王觀察她的表情:“還有什么?你一并說了吧�!�

    王妃猶豫了下,才說:“陛下將濟北王世子投進南風館中,不少人抨擊此事,言其實在侮辱士人,請求陛下收回成命。”

    “南風館?!”晉王下意識地看向自家王妃已經五個月了的肚子,又欲蓋彌彰地移開:“還好……”

    這兩個字很輕,王妃沒有聽清:“什么?”

    晉王佯裝松了一口氣:“還好晉王府和濟北王府無甚來往,不會牽連到我們——尤其是你和孩子�!�

    王妃聞言,忍俊不禁:“是啊。多虧了大王平日里謹言慎行,不結朋黨,方才躲過一劫�!�

    晉王眼神閃爍了一瞬,沒有回答,只是轉移話題:“除此之外,外界可還有甚趣事?”

    王妃思索了一下:“倒也不算趣事——永昌侯得勝歸來了。”

    *

    何止得勝歸來,還拉回來了一車車的金礦銀礦。

    許煙杪聽說當時去迎接的戶部尚書眼睛都綠了,對著永昌侯笑得特別燦爛,還親自幫永昌侯牽馬、彈衣服,態(tài)度十分恭維:“侯爺久去,實是辛苦�!�

    連沆是兵部的,當時有一起去負責迎接,回來后繪聲繪色地形容:“許郎你是沒看到,永昌侯整個人都抖起來了,戶部尚書給他牽馬,他居然也真的在馬上沒下來�!�

    許煙杪很誠實地詢問:“這就是傳說中的驕兵悍將嗎?”

    連沆笑了一下:“對,這就是驕兵悍將�!�

    晚上慶功宴時,許煙杪就親眼看到永昌侯有多飄了。

    永昌侯居然提前喝得醉醺醺,還直接騎馬入殿。

    滿座嘩然。

    好幾個官員站出來,直接彈劾永昌侯飛揚跋扈,不敬天子。

    老皇帝卻是微笑:“永昌侯酒醉之行,不能當真。”又吩咐左右扶永昌侯入座。

    結果,永昌侯在座位上左看右看,突然站起來,往竇丞相座位前走去。竇丞相剛想打招呼,突然一個缽兒大的拳頭就砸自己眼睛上了。

    “哎呦!”竇丞相捂住眼睛。

    上首,竇皇后臉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老皇帝也愣住了。

    而永昌侯打完之后,理直氣壯:“你有何本事!竟敢坐我前面!”

    老皇帝揉揉額頭:“來人,給他醒酒!”

    錦衣衛(wèi)要帶永昌侯下去醒酒,永昌侯掙扎著不樂意,動靜眼看著就要鬧大,錦衣衛(wèi)沒辦法,拿起旁邊的茶壺往永昌侯額頭上就是一燙——還好茶壺是溫熱,不至于燙傷人。

    “�。�!”

    永昌侯一個激靈,眼神恢復了清明。

    “醒了嗎?”他聽到皇帝平和地問他。

    永昌侯連忙撲通一跪:“陛下!臣知罪!”

    老皇帝笑了笑:“既是慶功宴,便圖個吉利,恕爾無罪�!�

    永昌侯連忙行禮,畢恭畢敬,誠惶誠恐:“謝陛下開恩!”

    老皇帝道:“聽聞你那八十義子個個都是攻城略地的好手,既是慶功,便也讓他們進殿吧�!�

    永昌侯大喜:“謝陛下�。。 �

    這年頭,義子一般和親生兒子也沒什么兩樣了�;实圻@么說,相當于是要提拔他們,怎么能讓永昌侯不高興。

    老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么。

    ……

    八十義子一個個都是個高體壯之輩,進殿后,殿中一下子就好似擁擠了起來。

    老皇帝微笑著一一讓他們近前來,問了名字,看了相貌,全程都平易近人,和藹可親。

    永昌侯看著這一幕,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許煙杪連忙放下筷子,手忙腳亂拿出竹簡,匆匆忙忙地記那些義子的名姓和相貌特征。

    連沆好奇,多嘴問了一句:“你在記什么?”

    許煙杪忙里抽閑地看他一眼,壓著聲音說:“這個不能說�!�

    【我要怎么告訴你,老皇帝記住他們的姓名,其實是不打算重用他們呢?】

    連沆:“……”

    糟糕。

    完犢子了。

    可千萬不能讓陛下發(fā)現(xiàn)是我問的!

    連忙把頭一低,假裝在吃奶糕。

    另外一邊,永昌侯臉上的笑容僵住,視線茫然地投向老皇帝。

    皇帝不愧是皇帝,被掀了底也依然穩(wěn)如老狗,繼續(xù)和顏悅色地詢問與關懷那八十義子。

    許煙杪低頭,一邊履行侍中的職責,一邊心里繼續(xù)吐槽。

    【姜還是老的辣�!�

    【老皇帝寢宮那面屏風上,估計要多八十個名字了�!�

    眾大臣豎起耳朵。

    屏風?什么屏風?

    老皇帝似笑非笑看著他們,也并沒有阻止許煙杪的爆料。

    ——甚至八十義子那個,他早就料到有可能出現(xiàn)這種問題,幾乎算是默許了。

    【連丞相都掉過這個坑啊,永昌侯現(xiàn)在掉坑也難怪�!�

    竇丞相正揉著眼睛,聽到這話,心頭突地一跳,看向自己這位妹夫。

    【嘖嘖,剛開國,就把老伙計們聚在一起,言辭懇切說他們都是肱骨之臣,這個國家的建立離不開他們,一定要好好封賞。讓他們把家里子孫親戚的名字都寫給他,到時候一個個重用�!�

    【哄得這些大臣高高興興給了名字。老皇帝轉頭就把這些名字縫屏風上�!�

    【嚯,后面吏部每次上交升官、賜官名單,老皇帝就拎著名單挨個對照,發(fā)現(xiàn)相同的名字,就找理由拒絕�!�

    【有夠狗的�!�

    第88章

    我若拿出各顯神通的八十義子,閣下如何應對!

    某些功勛咬牙切齒。

    沒錯!狗皇帝!這就是一個狗皇帝!

    但是能怎么辦呢!皇帝不缺人當官�。∮绕洮F(xiàn)在三十幾年過去,科舉都開七八茬了!朝堂上不論功勛還是寒門,又或者農家子、匠戶子……都不缺,維持了一個很好的平衡,想一家獨大基本不可能。

    牙齒咬過就算了,回頭還是得老老實實給狗皇帝干活。

    【記好了!】

    許煙杪把筆重新掛回腰間,蓄墨的墨盒也蓋上,放回袋子里。心滿意足地看著寫滿字的竹簡。

    其實用紙會更好,但他是出來參加慶功宴的,又不是進京趕考,身上哪有地方放紙。到現(xiàn)在竹簡還沒有徹底被紙張取代,就是因為這東西方便隨帶隨記,不少史官都還在用。

    ——反正記完后回到家里再用紙筆抄錄一遍就可以了。

    【回頭老皇帝如果問我,我就遞給他,如果老板不問,就不瞎出頭顯擺自己考慮周到!】

    許煙杪感覺自己考慮的特別周道!

    雖然升官了,但還是不能失去警惕心理,官場這種可怕的地方,吃人不吐骨頭,上到皇帝下到百官都不是好相與的。他一定要謹慎,不能飄,否則被坑了都不知道!

    許郎偷偷看了一眼永昌侯,決定引以為戒。

    【絕對不能像永昌侯一樣,得意忘形到引起老皇帝不喜,被老皇帝疏遠了自己還不知道,還高高興興看著老皇帝挖坑�!�

    永昌侯:“……”

    我謝謝你,已經知道了。

    永昌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被這么一點,他隱約有點反應過來,自己雖然有功,但如此囂張似乎不太好。

    可又覺得自己功勞那么大,尤其是這次還找到了金山銀礦的位置,往后陛下不用擔心缺錢了。如此,還不能肆意一下?

    ——每一個張狂的功臣都這么想。他們身邊也不是沒有勸他們謹言慎行的,但耐不住正主不聽。

    不過……

    永昌侯暗暗瞟向老皇帝,想到許煙杪信誓旦旦說的陛下已經不喜和疏遠他的話,還是有一些心虛氣短。

    要不……回頭還是單獨進宮,好好向陛下認個錯,保證以后不這樣做了?

    心思還沒定下來,冷不丁就聽到許煙杪說:【其實老皇帝不重用那八十義子,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是救了他們一命�!�

    【哦,還有永昌侯一命�!�

    【就那些義子,里面確實有好的,但大多數(shù)都是仗著自己義父是永昌侯,橫行霸道,跋扈驕橫�!�

    【他那序十一的義子就巧取豪奪別人的田地�!�

    感受到陛下意味深長的視線,永昌侯手抖了一下。

    而那名義子腦子轟然一炸。

    他現(xiàn)在是立刻下跪認罪,自首其他罪狀,還是假裝鵪鶉,看義父的指示?

    【唔,排行二十三的那個更加過分,都升級了,假裝匪徒,搶劫過往商賈�!�

    永昌侯額頭上冒出冷汗。

    別說了別說了!再說就真的完了!

    排行二十三的那個義子嚇得一抖。

    他雖然能干出來搶劫的事情,但本質上是欺善怕惡的,如今被揭露后,雙腿抖得像篩糠,旁邊的兄弟偷偷撐著,才沒讓他直接御前失儀。

    【喲嚯!十四、三十二、六十七……怎么這么多直接向永昌侯要官的!永昌侯還真給他們要到了!】

    這要官義子遠不止許煙杪心里隨便念出來的那幾個,八十人中已有不少駭?shù)妹嫒缤辽?br />
    ——從之前的屏風來看,陛下對這種容易結黨的事,簡直深惡痛絕。

    完了,這回就算是義父也救不了他們了。

    【放高利貸也有、強搶民男民女的也有、嚯!吃飯不給錢的都有——這個時候說我義父是永昌侯,永昌侯真的不會反手把你掐死嗎?】

    每點一個,就有一個人臉白一瞬。

    許煙杪完全沒有發(fā)覺前面的動靜。

    【還有……】

    翻了一大串八卦出來,感覺再扒下去沒完沒了了,他才停了下來。

    【現(xiàn)在他們官位還不高,出什么事永昌侯都能抹平,等官位高了,愈發(fā)驕橫了,到時候壓不下去,回頭被政敵一送上御案,永昌侯肯定要被連累得不死也得脫層皮。】

    【現(xiàn)在是老皇帝從根子上斷絕這種可能……】

    【這么看來,永昌侯真的應該給老皇帝磕一個!】

    “咚——”

    【臥槽!】

    那動靜大得許煙杪從八卦系統(tǒng)里脫出來,猛地扭頭。

    【真磕啦?!】

    永昌侯這一磕真的沒有絲毫猶豫,磕了一個也沒停,“咚咚咚”又來了幾個,磕頭之處的地板,已然洇濕一片——都是汗水。

    竇丞相既意外,又沒那么意外。

    換他他也磕!

    這可是逃脫了差點就被卷進大禍里的災難!

    老皇帝看了永昌侯一眼,似乎略有些驚訝:“侯爺啊,這是怎么了?”

    這一聲“侯爺”,直接讓永昌侯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陛下!臣有罪!”

    永昌侯用手肘撐著地面才沒讓自己癱軟下去,一聲一聲告饒吐出來:“臣因著幾次戰(zhàn)功便自覺功高,為所欲為,實是罪該萬死!有負皇恩!臣自知罪重,懇請自廢爵位,以報陛下此前的寬容!”

    為了撇清和許煙杪心聲的聯(lián)系,他此刻只說了驕悍之罪,仿佛是看到老皇帝的和顏悅色,突然醒悟過來自己之前的動作十分不妥。

    ——畢竟,眼前這位天子,哪里是那種能容忍別人蹬鼻子上臉的。

    八十義子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們都有官,畢竟實打實上過戰(zhàn)場,許煙杪的心聲便也沒避過他們。如今,他們清楚意識到,自己不再被庇護了。

    有從未做過違法犯紀之事的義子恨鐵不成鋼地瞪著自己這些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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