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是!”
阿Ken打了個請的手勢,吳雩還挺莫名似地,但像平常那樣也不會多嘴去問,只一點頭上了車。
“……”
不遠處秦川注視著他的背影,鼻腔里幾乎無聲地一哂,低頭繼續(xù)扒了口飯。
陂塘鎮(zhèn)是個礦業(yè)鎮(zhèn),因此越到年關越冷清,尤其在大雪將至時街道更加灰敗蕭瑟。越野車駛過十字路口,吳雩的視線落在馬路邊公共電話亭上,但面上卻沒有一絲表情,瞬間便輕輕收回了目光。
“總共一口價一萬二,二位今天就要?”
“現(xiàn)在就要�!眳泅е蚝?谝�,環(huán)顧這家琳瑯滿目的店鋪:“有樣貨嗎?拿來我們看看,沒問題的話我們帶走回去自己換�!�
鎮(zhèn)上的汽修廠輪胎店總共就那么幾家,這臨街鋪子已經是最大的一家了。老板本來正坐在店里摳腳,一副正打算提前關門歇業(yè)回家喝酒的樣子,沒想到卻突然有生意上門,不由喜笑顏開:“行!行!您等著,我上后邊倉庫給你們拿個樣貨就回來!”
“哎等等�!眳泅蝗粏枺骸澳邢词珠g嗎?”
老板說:“有啊,倉庫里上后邊去!”
“那我去方便一下,水喝多了。”
老板不以為意,示意他跟自己來。誰知吳雩腳步剛一動,緊跟在他身后的阿Ken也動了:“我也去。”
吳雩眉角不易察覺地一跳。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老板面露難色地止住了腳步,沖阿Ken賠笑:“��?帥哥要不你等等?”
“為什么?”
“我后面可就一個坑,而且你進去我這店里就沒人看了,幫我守一會兒唄。要是有人進來你就幫忙說一聲,老板在后邊倉庫調貨,幾分鐘就回來!”
阿Ken一遲疑,只見吳雩順手把鯊魚給他的那個手機塞給了他:“等我一下�!比缓笈e步向后走去。
阿Ken不想引起任何注意和懷疑,又見吳雩主動把手機塞過來,便猶豫著站住了腳步就在那一錯間,吳雩已經跟著那裹著羊羔毛棉襖的老板閃身進了后堂,消失在了通往倉庫的過道小門后。
咔噠!
門剛一關,老板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機警地向倉庫深處快走了幾步,同時伸手去拉吳雩:“你……”
“衛(wèi)生間在哪里?”吳雩一抬手擋住老板,仔細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他面上終于顯出了一絲痛苦之色。
“老板”沒想到他是真要用衛(wèi)生間,當即傻了,忙不迭引他推開另一扇門:“就是這兒,你這是……”
話音未落,吳雩疾步上前彎下腰,一手掐著咽喉一手伸進嘴里,緊接著:“嘔!”
這一吐簡直翻江倒海,開始他還能站穩(wěn),到后來只能兩手肘撐在馬桶邊緣,簡直要把整個胃都攪碎了從咽喉里噴出來。
原來我還是忍不住,他昏昏沉沉地想。
太懦弱了。
“……找到后讓人燒一大鍋水,把活生生會慘叫的人放進去,讓所有參與藏匿的村民排著隊,拿著碗……”
還未消化的食物噴涌而出,被抽水馬桶沖走,然后一波又一波胃液混雜著膽汁嘔吐出來,最后是帶著絲絲血色的水。
“據(jù)說很多人會從此形成一生的心理陰影,畢竟這世上的絕大多數(shù)人是有道德感、正義感,愿意守住內心原則的……”
明明已經沒有味覺了,可舌根卻有種黏膩的苦澀感,仿佛要把這身體里所積沉的所有苦難、怨恨、罪惡和臟污都一并混雜著鮮血吐出口,最終連五臟六腑都化為血水,嘔吐干凈,這軀殼內空空蕩蕩地什么也不剩。
我太懦弱了,掩蓋不了也克制不住,我太害怕了。
真的太害怕了。
身后似乎傳來腳步和人聲,但昏沉和抽搐讓吳雩連站都站不起來。他埋著頭,劇烈顫抖著抬手去按沖水鍵,下一刻有人已經幫他按了下去,緊接著一只溫暖結實的手把他強行攙扶了起來,擁抱在懷里,用熱毛巾擦他狼狽不堪的臉。
“……沒事了,放松點,沒事了……”仿佛做夢般,他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一遍遍重復:“沒事了……”
這是幻覺嗎?
吳雩不斷戰(zhàn)栗,胸腔劇烈起伏,渙散的視線終于一點點聚焦起來,難以置信望著近在咫尺的面孔。
步重華從身后把他緊抱在臂彎中,眼眶微微發(fā)紅,線條鋒利英俊的下頷用力抵著他額角,用薄唇不斷摩挲他被冷汗浸透的鬢發(fā)。
“沒關系,別怕�!彼N在吳雩耳邊嘶啞地輕輕道,每個字都顫栗而溫柔:“追到你了�!�
第149章
“……鯊魚在鎮(zhèn)外準備進山搜萬長文的制毒工廠,
他們有各種沖鋒槍和土制手榴彈,
必須立刻安排抓捕……為什么你會在這里?”吳雩剛嘔吐過的嗓子非常啞,
聲音還帶著急促的喘息:“大部隊呢?武警呢?你不該來的,太危險了!”
洗手間狹小破敗,昏黃燈光下,
只有他們緊挨著注視彼此的臉,外面寒風呼呼地吹動窗框。
步重華低聲說:“我現(xiàn)在應該親你一下,然后再狠狠打你一拳……”
他低下頭,
在那冰涼的嘴唇上印下一個親吻,
兩人呼吸顫栗糾纏。
吳雩大睜的瞳底甚至映出了他的眼睫毛,然后步重華略抬起頭,
掌心用力摩挲面前狼狽憔悴不堪的臉,仿佛在含恨琢磨應該往哪塊兒打似地,
輕輕說:“但我舍不得�!�
洗手間門被輕輕拍了兩下,然后開了,
宋平探進頭:“咳咳!”
步重華一使力拉吳雩站了起來,跟宋平快步走出衛(wèi)生間,穿過倉庫一排排堆滿各種零件的貨架,
轉過拐角只見一道布簾,
掀開后赫然只見幾位專案組成員及便衣特警,那個穿羊羔毛大衣的汽配店“老板”也赫然在座,正一臉嚴峻地調試技偵設備,見他們進來,立刻端起手邊剛整出來的一大杯溫鹽水示意吳雩喝了:“時間很緊,
外面拖不了多久,情況怎么樣?”
這是吳雩連夜逃出津海后第一次和這么多公安局的人站在一起,剎那間有點本能地瑟縮,心想:他們這么信任我嗎?
但這時候已經沒時間讓他多想了,吳雩邊喝溫鹽水邊把鯊魚的人員、裝備、火力情況簡單清晰敘述一遍,包括另一輛車已經出發(fā)去分頭買釘胎的事。當他說這些的時候邊上所有人都在埋頭迅速錄音做筆記,間或有人匆匆出去壓低聲音打電話,應該是在緊急安排特警前去鯊魚藏身的地方進行抓捕。
宋平問:“你知道萬長文的工廠到底藏在礦坑的什么方位嗎?”
吳雩搖搖頭:“鯊魚有詳細路線圖,但他防著不讓我看,整個團伙中只有他一人知道到底在哪�!�
幾個專案組成員互相凝重對視,都知道這意思是什么以吳雩的專業(yè)能力,連他都無法偷看路線圖,那可見是鯊魚藏得有多嚴實了。
放虎歸山再難抓,決不能冒讓毒販進山的風險,必須趕在鯊魚得到釘胎、出發(fā)動身之前就把他抓起來!
“沒事,我們立刻派特警去你剛才說的地點去對鯊魚實施緊急抓捕�!彼纹娇戳搜郾恚骸傲硗膺@鎮(zhèn)上所有輪胎店汽配廠我們都已經派人潛伏布控,只要看到你剛才提供的車牌號,就立刻想辦法拖住他買釘胎的手下,為抓捕鯊魚爭取時間。”
宋平面朝著吳雩,揶揄地沖步重華一努嘴:“還是多虧了步支隊想到這一點,他為了早點定位到你……為了早點定位到毒販,也真是拼上了,從昨天早上到現(xiàn)在就沒見他睡過覺!”
步重華不知從哪里找了兩支葡萄糖和幾塊巧克力,正低著頭往吳雩褲兜里塞,兩人同樣滿是擦傷、凍瘡和槍繭的手在衣擺后緊緊握了一下。
這時一名特警匆匆而入:“報告!抓捕組已完備出發(fā),二十分鐘后抵達鯊魚藏身點!”
“宋局!宋局!”另一名技偵驀然抬頭:“明光路汽配店潛伏點傳來消息,目標車牌已進入視野,三名毒販駕車前來買釘胎,兩名已經進店!”
專案組霍然起身,宋平當機立斷:“通知偽裝人員,盡一切力量拖住他們,快!”
簡陋的倉庫角落瞬間陷入緊張忙碌,步重華拉著吳雩退了幾步,退出布簾外,兩個人面對面站在堆滿了輪胎的貨架下。這個角度能讓他們隨時注意到專案組那邊的動靜,但又不會被人聽見他們的話音,吳雩雙手被步重華握在掌心里,心臟突然怦怦跳起來,張了張口卻又沒說出話。
局勢是這么詭譎不明:受命抓捕鯊魚的特警還奪命疾馳在路上,幾公里外另一組警察正竭力拖住買釘胎的保鏢,從他“上廁所”進來到現(xiàn)在少說也過去十分鐘了,外面店里的阿Ken肯定已經起了疑心……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每一秒鐘都珍貴緊張,如同倒計時的定時炸彈懸在頭頂?shù)未鹱黜憽?br />
吳雩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該說什么,但他貪婪地看著步重華,聽見自己小聲說出口的卻是:
“……我昨晚夢見你了……”
“夢見我什么?”步重華頂著他的額頭低聲問,像是怕驚醒此刻短暫的夢境:“夢見你拉著我從那棟著火的房子里拼命往外跑,把我藏在那個樹洞里,叫我一定要活下去嗎?”
有剎那間吳雩以為自己聽錯了,緊接著從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眼睛里看見了自己表情空白的臉:“你怎么”
“你在我父母墓碑前說我是你見過最完美的人,其實不是這樣,你才是我平生見過的,最完美、最英勇、最高不可攀的人�!辈街厝A一只手攥住吳雩修長而干裂脫皮的手腕,一只手發(fā)著抖摩挲他亂糟糟的鬢發(fā):“你知道我最開始是怎么愛上你的嗎?”
步重華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三個字,吳雩呆呆地望著他,好像突然喪失了聽懂中文的能力。
“我倆在豐源村調查郜家被人放火的那次,我呆站在火場里,整個人幾乎廢了,是你砸開門去拔鎖、護著平民奔上樓、當頭一耳光把我打醒叫我跑,那天晚上被邪教圍攻時也是你擋在前面叫我先走,你來斷后。那個時候我看著你的背影,覺得這世上怎么會有人那么神勇,真的就像戰(zhàn)神一樣�!�
步重華看著他,盡管因為連日奔波而滿身風塵,但眼底卻滿是眷戀。
“后來我想自己是從什么時候動心的,也許最初就是從那一瞬間開始的吧。因為愛意最初都建立在敬佩和信任上,所以你對我來說不僅僅是共度一生的愛人,還是我同仇敵愾的戰(zhàn)友、并肩作戰(zhàn)的知己、生死相托的伙伴……你幾乎占據(jù)了我所有感情的全部。”
吳雩囁嚅道:“……我也……沒有那么……”
步重華傷感地笑起來,問:“還記得你把我藏在樹叢里,自己迎著歹徒往樹林里跑的那個夜晚嗎?”
當然記得,那血泊中的夫婦、滾滾烈焰的黑煙、走投無路時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懸崖山谷,曾經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的噩夢里。
那是年幼的阿歸第一次縱身撲向死亡,也就是從那一次起,他的整個人生都在不斷向著那深淵墜落,向死而生。
“我看著你跳出樹坑,全身鮮血,拼命沖向那些毒販追來的樹林,一下就消失在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從那天晚上起我就一直追著你的腳印往前跑,像是不斷追逐火種,一刻也不敢停�!�
吳雩好像是做夢一般被緊緊擁抱著,臉頰貼在步重華衣襟間,鼻腔里滿是熟悉好聞的味道、他聽見步重華聲音有些奇怪的哽咽,每個字都好像直接敲在他酸楚的心尖上:“我追了二十年,才終于追上你�!�
“不管再危險我都會來接你,你都在夢里叫我了,我怎么能不來?”
吳雩一口一口吸著埋住他鼻腔的味道,像雪松一樣凌冽、雨林一樣醇厚芬芳,仿佛這樣就能驅散自己咽喉里不斷絞緊的酸楚和苦澀。
那好幾秒像幾個世紀一般漫長,他終于慢慢伸手反抱住步重華。
那動作很輕而且充滿了猶豫,但就像一針無窮的勇氣和信心,被直接打進了步重華的心臟里。他立刻更緊、更用力把吳雩勒向自己懷中,仿佛要藉由這個動作,抵抗即將到來的暴雪與動蕩,從此永遠再不分離。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通向店鋪的倉庫門被哐哐拍響了,隱約傳來大聲喊叫的動靜是阿Ken!
吳雩整個人像觸電般一顫,步重華立刻握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慌。
與此同時專案組也通過監(jiān)控看到了前面店堂里的情景,布簾后一陣騷動,那個汽配店“老板”風一般卷出來,神情嚴肅緊繃:“那保鏢起疑心了!快!他要砸門了!”
步重華迅速壓低聲音:“抓捕組情況如何?”
“步支隊快去,特警剛從目標藏身地傳來現(xiàn)場指揮�!崩习逡话炎プ泅В骸案襾恚 �
哐哐哐!哐哐哐!
“喂!吳哥!”阿Ken用力拍打那扇破舊的木頭門,臉色驚疑不定,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語氣卻一聲比一聲急:“吳哥你在哪?你好了嗎?你再不出來我就”
咔噠一聲門開了,阿Ken砸門的手一下?lián)]空。
吳雩臉上手上都濕漉漉的,像是剛用冷水洗過,邊抹鼻端下的水珠邊皺眉問:“怎么了?我在跟老板看貨。”緊接著便轉身向倉庫貨架走去。
老板正抱著一個輪胎蹲在地上,皺眉苦臉說:“真的不是翻新貨啦,你看看這個牌子,這個質量,這個光滑度……”
“你沒事吧吳哥?”阿Ken緊追在吳雩身后,狐疑地瞇起眼睛,“怎么去了這么久,你吃壞肚子了?”
吳雩說:“沒事,冬天太干剛流了點鼻血,你看這不洗了臉么�!�
說著他也不再理阿Ken,蹲下身用指甲扣了下釘胎上的花紋,皺眉道:“你這不像是新胎,胎毛都快沒了,刀槽看著也不對勁。你這生產年份的鋼印是打了重新貼的吧?別動!是重新貼的吧?”
老板不干了:“干嘛,干嘛!你去鎮(zhèn)上問問我們店是不是有名的誠實守信老字號,怎么可能是翻新胎?這鎮(zhèn)上還有哪家做我們家德國!馬牌!……”
阿Ken頻繁看表,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天色也越來越暗,終于忍不住低聲催促:“吳哥,我看要不就拿下吧。時間已經不早了,老板那邊畢竟還等著……”
“不行。”吳雩冷冷道:“翻新胎容易爆,走山路會非常危險,出事是我擔著還是你擔著?”
阿Ken登時一哽。
他知道鯊魚對這個幾乎弄死過馬里亞納海溝的傳奇臥底是有一定容忍度的,說不定還隱約有些其他的心思但現(xiàn)在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待會在山路上真的翻新胎爆了,不僅鯊魚不會放過他,眼前這個畫師也一定會趁機把他弄死!
“你看嘛,你看嘛!”老板也急了,從貨架上噼里啪啦滾下來十來個嶄新的輪胎,一股腦全砸在地上:“這不都是貨真價實的新胎?哪個是翻新的你說?你說?!”
阿Ken站在邊上,眼神里隱約的狐疑和焦躁越來越掩飾不住,這時冷不防手臂被人一拉,只見是汽修店老板臉紅脖子粗地把他拉住了,一副不說清楚決不罷休的架勢:“帥哥你別光站著,你來評評理我這輪胎哪里像翻新的了?��?你來評評理?!”
與此同時,四十公里外,鎮(zhèn)郊曠野。
一支二十人的特警行動組借著地形掩蓋,從各個方向分散埋伏,向遠處山腳下隱約晃動的目標迅速推進。
“指揮中心指揮中心,這里是抓捕組第一觀察分隊�!绷蝿傎橘朐诘�,在草叢中對著無線電低聲匯報:“我們已經趕到現(xiàn)場,后面十六支特警分隊正全速趕來,目標尚待確認,完畢。”
頻道那邊滋啦幾聲,宋平的回話也不太清楚:“目標應有三輛越野車,毒販三十四名,配備高機動性火力!你方隨時匯報情況,完畢!”
“艸。”不遠處楊成棟咬牙低低罵了一句,“真他媽會躲,這大曠野空地的,待會怎么發(fā)動圍剿?”
這會天色還不夠暗,附近一馬平川的平坦地勢又不像城市高樓,光禿禿連個掩體都沒有。連這支二十人的觀察小組都是靠匍匐前進上千米才勉強靠近到這個距離的,待會大批特警趕到,怎么可能不被遠處的鯊魚發(fā)現(xiàn)?
廖剛沉思片刻,一咬牙抓起無線電:“指揮中心指揮中心,這里是觀察小組廖剛,附近地形極不利于大部隊趕來圍剿,可能必須發(fā)動夜襲。現(xiàn)在天色還太亮了,后方能拖到什么時候?!”
通話另一端,專案組所有人臉色驟變,同時望向窗外
此時是下午四點二十。
冬季天黑得早,但荒郊曠野沒有光照遮擋,起碼要到五點半后才能滿足夜襲條件。算上毒販買完釘胎開出鎮(zhèn)的時間,兩個汽配店里的偽裝人員都起碼要再拖半小時!
步重華面沉如水,抬手示意帶著指揮耳麥的專案組成員不要出聲,然后摸出手機迅速輸入一條文字信息:
【釘胎調貨艱難,務必將交易拖到五點,不可驚到顧客�!�
他點擊發(fā)送,收信人孟昭。
與此同時,數(shù)公里外,明光路汽配店。
嗡!
帶著“娘家妹妹”邊烤火邊守店的“老板娘”看了眼新消息提示,不動聲色收起手機,笑著撩了把頭發(fā):“所以您二位是要橡膠釘胎是嗎?”
其實這家汽配店規(guī)模很小,門牌也相對破舊,三條街外就有一家更新更大的輪胎店正促銷營業(yè),是專案組和特警重點布控的目標。
但誰想到十分鐘前,毒販的車在那家店門口繞了一圈,竟然又專門折回了這家柜臺后只坐著兩個女人的小店鋪,其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是,照著我剛才給你的規(guī)格要十二個,現(xiàn)在就要�!�
一個穿褐色夾克、理平頭、臉上有道疤的男子往柜臺上扔了一沓鈔票,面相陰森隱含兇悍,冷冷道:“十分鐘內給我搬上車,動作快。”
第150章
“明光路汽配店有多少警力?”
“不多,
那個店倉庫布局藏不了人�!彼纹侥樕惶每矗骸皩0附M派特警潛伏布控的重點是一公里以外的金寨路輪胎總店,
更大更全而且在搞促銷,
媽的!早知道讓她倆去那邊了!”
宋大老板明顯有點關心則亂了,步重華卻很清醒:“不,她倆去那邊也沒用。那么大的促銷店只有兩個女人守著太可疑了,
毒販照樣不會進去的,最終還是會選擇明光路那個小店�!�
宋平狠狠嘿呀一聲,吩咐技偵:“緊急調遣八號行動組撤出金寨路,
轉去明光路潛伏點布控,
務必不能打草驚蛇!快!”
“是!”
“十二條��?行�!泵险褯_著那疤臉男笑容滿面地答應了,把鈔票丟給蹲在柜臺后玩手機的“娘家妹妹”:“妹你幫我守一下哈。待會要是有客人來,
就說我在后邊給兩位老板查個貨,兩分鐘就回!”
娘家妹妹一心專注手機上勁歌熱舞的韓國愛豆,
頭也不抬嗯了聲,熟練地彈開收銀機把鈔票扔進去:“姐你快點啊,
我這兒忙著打榜呢!”
“你還看,你還看,整天就知道看這個,
油頭粉面有啥好看的?”孟昭忍不住回頭數(shù)落:“這么大的女娃不知道趕緊找個對象,
給明星花錢他能娶你不?”
“你倒是給我介紹個好的呀!不然怎么樣,嫁了人吃苦受罪伺候老的小的去��?”
“那也比你這整天不務正業(yè)的好!”
“什么不務正業(yè),”妹妹不干了,一摔手機要吵:“我不管,在我心里我已經跟愛豆結婚了!”
“咳咳!”
眼看這姐倆竟然要吵起來,
疤臉男不耐煩地咳了兩聲,孟昭立刻回過神來,趕緊賠著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稍等哈,我去去就回�!闭f著一貓腰鉆進后堂去了。
店里只剩下疤臉男和他那個戴棒球帽的同伙,兩人對視一眼,棒球帽向后門方向瞟了眼,意思是沒問題吧?
疤臉男瞅瞅玻璃柜臺后那個一心盯著手機、吭也不吭聲的小妹,瞇起眼睛沉思片刻,故意咳了聲,從后腰摸出匕首來慢條斯理剔了剔指甲。
果然那小妹覓聲望來,這才看清他臉上的疤和手上把玩的寒光閃閃的刀鋒,臉一下都白了,躲躲閃閃不敢與這倆男的對視,趕緊把板凳往柜臺里面又挪了挪。
鯊魚這幫手下都不是新手了,殺人越貨販毒的事情一干多,眼力和警惕性自然會磨得更敏銳。疤臉男一眼就看出那小妹挪板凳時連小手指都在哆嗦,神態(tài)、表情、身體蜷縮起來的形狀都完全不似假裝,確實是沒經過什么事的丫頭被結結實實嚇住了。
疤臉男視線溜向同伙,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示意放心。
“黃毛丫頭�!卑羟蛎毙÷曕止疽痪洌驹诘觊T邊抽起了煙。
“妹!”這時腳步聲去而復返,孟昭從后門探出頭:“那箱子卡住了,幫我過來搬個東西!”
小妹求之不得,立馬抓著手機哎了聲,在兩名毒販的密切注視中急急忙忙鉆進了后門。
哐當門一關,孟昭壓低聲音:“怎么樣?”
十來平米見方的“倉庫”里除了孟昭只有兩個男警察,“娘家妹妹”宋卉終于繃不住了,一臉泫然欲泣:“孟孟孟姐,我我我怕……”
“怕就對了,就是要你本色出演,要是讓別人來假裝害怕那一眼就被看穿了�!泵险芽戳搜蹠r間,“必須把他們再拖上四十分鐘,待會我出去想辦法,你藏在倉庫里別動�!�
宋卉憂心忡忡問:“不能想個理由把他們差到其他店嗎?”
“可以是可以,但不方便�!奔紓啥渖洗髦鵁o線耳麥,明顯也有點緊張:“外面街上有特警,八號便衣組已經到位了,就怕待會目標駕車離開時發(fā)現(xiàn)異常。另外一旦目標進入視線最好別輕易放走,否則從離開這里到進入下一家店中間會產生監(jiān)控缺失,終歸是……不好!他要打電話了!”
監(jiān)控屏幕上,外面的疤臉男似乎有些不耐煩,從口袋里拿出手機
四雙眼睛同時緊緊盯住屏幕,卻見疤臉男只是看了眼時間,又把手機放回懷里,所有人同時松了口氣。
“不行,我得出去了。”孟昭起身挽起頭發(fā),按住特警扛過來的輪胎:“他們催得非常急,我盡量能拖多久拖多久。實在不行的話還是讓他們去別家店,不方便歸不方便,總比萬一發(fā)生意外的好�!�
技偵跟特警都點頭贊同,孟昭拍拍宋卉:“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待會外面危險,藏在后面別出來,明白了嗎?”
宋卉不由恐懼地:“孟姐……”
孟昭卻已經推著輪胎走向后門,回頭向她一笑,打了兩個熟悉的手勢不要出聲,原地埋伏。
那天深夜暴雨河灘上搜索被綁架的彭宛時,她也回頭打過同樣的手勢,然后像一頭警覺矯健的母獅,眨眼便持槍沖向了樹叢下綁匪的車。
宋卉咬著嘴唇站在了原地,兩手緊捏著身側衣角,眼睜睜望著她推開門走進店堂,少頃前面?zhèn)鱽硭实穆曇簦骸熬褪沁@個吧?看看我們家的貨,絕不是翻新胎,外面上哪找我們這么低的價格?……”
四點半,鎮(zhèn)郊入山口。
天色漸漸灰暗,風掠過曠野時吹動枯黃的草灘,發(fā)出悉悉索索聲,掩蓋了遠處匍匐在地的特警。
“呼叫指揮中心,呼叫指揮中心,這里是第一抓捕現(xiàn)場�!碧鼐舸箨犝麄人隱蔽在一棵手腕細光禿禿的小樹后,一手持槍一手按步話機:“抓捕組已與觀察哨會合,距離目標直線距離800米,正在確認目標,完畢。”
通訊頻道對面滋啦作響,隨即只聽宋平問:“滿足突襲條件嗎?”
汪隊長遲疑一瞬,還是實話實說了:“不滿足�!�
隔著步話機他都能感覺到對面專案組沉重的氣氛。
“天色太亮,目標周圍地勢平坦缺少掩護,一旦發(fā)動圍剿則勢必導致激烈交火。我方火力可以完成全殲,但可能會有傷亡,更關鍵的是,”汪隊長為難道:“可能無法保證生擒匪首�!�
無法保證生擒匪首。
確實,在這么平坦的曠野上太難靠近目標了,稍微一動就有可能打草驚蛇。如果不趁夜靠近再發(fā)動奇襲,就只有依仗高火力強行推進這么一條路可以走,而有著沖鋒槍和土制手榴彈的鯊魚是絕對不會束手就擒的,他很可能會在激烈交火中被擊斃。
但死的鯊魚沒有價值,馬里亞納暗網服務器中儲存著全球無數(shù)毒品、軍火、色情、違禁交易買賣數(shù)據(jù),必須先撬開鯊魚的嘴,才能把罪惡的帝國一網打盡!
“后方會幫你們盡力拖延時間。”對面終于傳來宋平凝肅的聲音,“不惜一切代價,鯊魚一定要抓活的,聽清楚了嗎?”
汪隊長心神一緊:“是,明白!”
就在這時對講機里滋啦兩聲,另一個頻道接了進來,赫然是前方二百米外的楊成棟:“呼叫指揮中心,呼叫抓捕組,這里是觀察哨,我們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個情況不對�!�
宋平:“怎么回事?!”
汪隊長心里一沉。
他當了七八年特警,經歷過無數(shù)各種大小抓捕圍剿,也見過很多慘烈的事故現(xiàn)場。他知道很多突發(fā)變故和慘痛犧牲,最初都是從觀察哨一句“好像有個情況不對”開始的。
果然下一刻,耳機那邊只聽楊成棟充滿狐疑地問:“線人確定目標是三輛大車、三十四名毒販嗎?我們好像只數(shù)出二十七八個人和兩輛車……”
連宋平都愣了下。
“而且,”楊成棟在望遠鏡后皺起眉,說:“我們至今沒找到鯊魚�!�
同一時刻,四十公里外。
陂塘鎮(zhèn)明光路。
一輛換了牌照的越野車停在路邊,巧妙隱藏在擠擠攘攘的車位里。街道兩側所有來去匆匆的車輛和行人都透過單面可視玻璃,盡數(shù)映在鯊魚冰冷的藍色眼底。
前后座上滿是荷槍實彈的的保鏢,后箱里還裝著幾箱土制手榴彈。司機收回警惕觀察周圍的目光,低聲請示:“好像沒什么異常,我們現(xiàn)在去另一個汽配店嗎,老板?”
人行道上的小樹被北風刮得簌簌作響,很多商店已經關了,遠處街角那家不大的輪胎店卻還亮著白熾燈光。店門口臺階下停著一輛越野車那是他們的人,司機正守在車里,等待進去買釘胎的兩個同伴從里面出來。
偶爾路過的行人無一不攏著厚厚的圍巾羽絨服,路邊擺攤的小販正哆哆嗦嗦搓著手,遠處年終促銷的服裝店正有氣無力地重復播放:“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機會難得,實惠多多……”
一切都是那么蕭瑟冷清,沒有任何異常。
鯊魚終于沉沉地點了下頭:“走�!�
司機依言發(fā)動汽車,這時遠處街角有兩個結伴而行的男子經過輪胎店門口,似乎被打折招牌吸引,稍微放緩腳步往里瞅去。
鯊魚的視線驀然定住了:“等等。”
司機疑惑道:“老板?”
鯊魚沒回答,他的視線穿過車前窗,直勾勾望向上百米外那兩個背對著自己的男子,數(shù)秒后眼皮一跳,陡然望向街角、商店、紅綠燈下的所有的商販行人,緊接著臉色劇變!
“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附近有警察布控�!�
所有保鏢瞬間神情大變,司機失聲:“什么?!”
“那兩人和紅綠燈下那小販穿著一樣的褲子,對面那發(fā)傳單的跟蹬三輪的穿著一樣的鞋。不可能那么巧,應該是摘了標識的制服,他們是便衣�!滨忯~峻聲道:“慢慢開出去,不要引起任何注意,通知營地那些人立刻出發(fā)進山!”
“是!”
前排保鏢雙手發(fā)抖,立刻打電話給郊外曠野上等候的那兩輛車,司機迅速倒出成排滿滿的停車位。鯊魚沉著臉在手機上輸入一條文字信息,這時什么都顧不上了,直接點擊群發(fā)出去
【已暴露,迅速撤離進山。】
嗡!
手機震動的同時阿Ken正張開口,第四次徒勞地嘗試插進吳雩和汽配店老板的爭執(zhí)。這時新消息來了,他眼角余光一瞟,剎那間表情微變。
“怎么了?”
阿Ken猝然抬頭,正對上吳雩疑惑的注視,電光石火間他心里轉過好幾個念頭,但緊接著穩(wěn)住了自己的語氣:“沒什么,‘朋友’說他已經買到輪胎了�!�
正蹲在地上檢查輪胎的吳雩愣了下,羊羔皮大衣的“汽配店老板”也呆住了,竟然結巴起來:“什……什么,你們不買了?”
“對,不買了�!卑en目光隱含警惕和探究,似乎要穿透眼窩看進吳雩的大腦里去,看清他此時每一絲心理活動:“‘朋友’叫我們立刻走。”
倉庫角落布簾后,緊盯著監(jiān)控屏幕的專案組人人一驚,步重華霍然起身。
“……”
吳雩慢慢站起來,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面上確實恰到好處地露出了驚詫和遲疑:“你……你確定?”
這一刻仿佛被凝固住了,空氣中無數(shù)尖針密密麻麻扎著所有人的皮膚和神經。
就在那僵持中,阿Ken一手探進懷里,同時向倉庫門方向退了半步,緊盯著吳雩:
“我確定�,F(xiàn)在就走�!�
“什么?”孟昭扶著地上的輪胎唰地站起身:“你們不買了?怎么說不買就不買了?”
疤臉男和棒球帽互相使了個眼色,二話不說就往外走。孟昭豈能輕易放他們離開,立刻撲上去抓住店門把手:“兩位老板,兩位大哥,你看看我們到底是貨不合適還是價不合適,如果您想再便宜點兒的話……”
到底是哪里不對?難道他們發(fā)現(xiàn)了?四十公里外的抓捕現(xiàn)場是不是出了任何意外?!
孟昭的思考速度如閃電般,焦慮、疑問、緊張和戒備同時沖上腦頂,但臉上卻絲毫不顯出來,一味殷勤地賠著笑:“您看我們這兩個女人操持小本生意,天寒地凍的也不容易,要不我們再便宜三百塊錢?五百?五百怎么樣?”
疤臉男冷冷道:“不用,我們朋友已經買到輪胎了,下回再光顧你家吧�!�
“可是……”
“讓開!”
孟昭閃身擋在玻璃門前:“大哥您朋友是在哪兒買的輪胎,不管什么價格我這里都給您便宜兩千,真的我們是整個鎮(zhèn)上最底的價了……”
疤臉男怒吼:“我叫你讓開!”
話音剛落地,技偵從柜臺后的側門口冒險探出身,從兩名毒販身后焦急比劃什么,那意思是情況有變,讓他們走!
孟昭終于退開半步,邊讓還邊軟語哀求:“大哥您看我們這小本生意是真的不容易……”
兩名毒販心急火燎,狠狠把她一推,大步沖出了店門!
稀里嘩啦幾聲,孟昭被推得撞上了玻璃柜,顧不得起身便焦急望向技偵:“怎么回事?”
技偵一臉驚慌:“不知道,‘總店’那邊人也要溜,難道是打草驚蛇了?!”
打草驚蛇意味著來不及對鯊魚發(fā)動突襲,也就意味著毒販可能會逃進深山,再抓捕的難度要平添十倍!
緊急關頭來不及商量,孟昭一眼瞟見柜臺下的折扣宣傳冊,一個極其驚險豪賭的念頭突然劃過腦海,登時緊咬住牙:“……等等,我有辦法�!�
“孟”
技偵來不及阻止,孟昭已經迅速拆出自己手機背面一個硬幣大小的微型定位器,然后抓起宣傳冊塞進塑料袋,轉身狂奔出店,風一樣追上了正打開門要上車的疤臉男!
“老板,老板你看,”孟昭跑得氣喘吁吁,強行把塑料袋塞進疤臉男手里,毫無懼色面對車上三個驚怒交加的毒販,滿臉是笑地賠罪:“買賣不成仁義在,這些都是我們店最近打折的產品,您拿回去看看吧?��?拿回去看看吧?”
第151章
“觀察點呼叫指揮中心,
觀察點呼叫指揮中心!”通訊頻道中突然傳來楊成棟急促的叫喊:“抓捕現(xiàn)場情況突變,
目標突然開始收拾拔營,
好像現(xiàn)在就要進山��!”
如果說剛才是幾滴水掉進熱油里,那現(xiàn)在就是一瓢冰水潑進了專案組的炸鍋,宋平失聲道:“什么?”
蒼茫天幕下,
遠處曠野上的二十多個毒販突然紛紛奔上車,隨即發(fā)動、掉頭、遠光燈亮起,通過望遠鏡映在楊成棟驚怒的眼底。
“來不及等夜襲,
他們要進山了!”楊成棟再顧不得壓低聲音,
幾乎是脫口嘶吼起來:“必須立刻采取行動,指揮中心回話!指揮中心快回話��!”
就在這時,
一只手突然按住宋平,步重華凝聲問:“你們確認鯊魚了嗎?”
楊成棟觸電般一僵,
下意識撇過頭,正撞上不遠處草叢中廖剛同樣驚疑不定的目光沒有,
營地里沒找到鯊魚的蹤影。
鯊魚呢?
毒梟到底是藏在兩輛車上,還是已經開著第三輛車走了?!
局勢已經決不能再拖哪怕一分一秒了。專案組幾個人飛快交換眼神,宋平心一橫,
按著藍牙耳機剛要開口下令,
卻被步重華一把拉住:“不行!”
“你……”
“還沒確認鯊魚在哪,發(fā)動圍剿沒用,我們還沒找到制毒廠的具體位置!”
其實步重華說的不無道理,萬一鯊魚不在營地里,貿然發(fā)動圍剿便會丟失目標。到時候這邊特警哐哐抓了兩車保鏢,
那邊鯊魚卻開著第三輛車進了深山溜之大吉,那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報告!”技偵猛地扭頭:“抓捕現(xiàn)場傳來消息,目標兩車已駛向入山口!緊急請求指示��!”
宋平一把抽出被步重華按著的手,什么都顧不得了,沖著藍牙耳機喝道:“第一抓捕現(xiàn)場注意!絕不能讓目標逃逸,立刻開始行動!”
四十公里外,鎮(zhèn)郊入山口,特警汪大隊一把拔出槍,向后比了個凌厲的手勢行動!
不用指揮部多一個字廢話,就在兩輛毒販車駛下公路沖向入山口的那一瞬,遠處突然嘭嘭嘭亮起無數(shù)警燈警笛。緊接著,二十多輛特警車雪光如劍,就像亮出利爪的獅群,從四面八方向毒販的兩輛大車包抄而來!
“警察!”“有警察��!”
驚慌失措的毒販把車窗降下,十多把沖鋒槍口同時伸了出來。與此同時無數(shù)黑衣特警從草叢中一躍而出,閃電般躥上經過身側的警車,風馳電掣瞬間近前,激烈的交火眨眼間響徹了整片曠野。
“快快快沖出去,快!”
“沖不出去,前面有條子包圍��!”
轟隆巨響伴隨氣浪,一輛瘋狂沖向特警的毒販車被狙擊子彈擊中油箱,整輛車爆炸開來,尖嚎慘叫眨眼就被火光吞沒了。另一輛毒販車仿佛被陷入獅群包圍的獵物,保鏢在槍林彈雨和劇烈顛簸中打通手機,絕望大吼:“老板!老板我們被包圍了!現(xiàn)在怎么辦?怎么辦?!”
同一時刻,陂塘鎮(zhèn)金寨路。鯊魚靠在后座上,聽著手機那邊傳來的激烈交火、爆炸和吼叫,神情冰冷紋絲不動,然后輕輕摁斷了通話。
前排副駕上的秦川一瞟后視鏡,然后不動聲色收回了目光。
倒是司機十分不安:“老……老板?營地那邊的情況……”
“營地被警方包圍,不用回去了�!滨忯~語調冷靜毫無波動,吩咐道:“直接進山吧�!�
滿車手下神情緊繃,無一人提出異議。福特大車挾著改裝后的強勁引擎聲沖下公路,向著暗藍天幕下蒼茫群山飛馳而去。
“現(xiàn)在怎么辦?”臨時指揮部里,步重華指著技偵屏幕:“鯊魚不可能在那營地里,萬一他已經進了山,我們還怎么追蹤”
“你以為留著那兩車保鏢,就能跟蹤他們進山?”宋平一語道破他心中所想,劈頭蓋臉訓斥:“沒用!鯊魚已經醒了!那兩車人是他的棄子!”
步重華一愣。
“鯊魚不會告訴他們制毒廠的路線,更不會讓那兩車人成為警方追蹤的餌,而且我跟你打賭!要是鯊魚開著第三輛車走了,他一定會把所有重火力全帶在自己身邊,營地那兩輛車上連個手榴彈都不會有!”宋平一指頭用力戳步重華肩窩,疾言厲色呵斥:“不要用你正常人的思維揣測毒梟,要代入毒梟的心理猜他會怎么做身為指揮官,要懂得顧全戰(zhàn)局里每個人的心理和立場,明白了嗎?!”
“……”步重華臉色忽變,終于點點頭:“明白了�!�
“老宋!”這時一名專案組成員拿著手機快步上前,臉色很不好看,壓低聲音問:“上邊問如果毒梟不在營地里怎么辦,現(xiàn)在還有辦法追蹤鯊魚嗎?”
專案組忙成一團,電波將一道道最新情況和反饋指令傳向洗面八方,但這一小塊空間卻仿佛被凝固住了。
宋平站在桌邊,一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臉上掠過無數(shù)難以言描的復雜和艱澀,半晌終于扭頭往汽配店倉庫的方向看去,從牙關里迸出一個字:
“……有�!�
那個專案組領導還沒明白他的意思,但步重華瞬間懂了,霎時臉色鐵青:“不行,這簡直”
這簡直太危險了,幾乎是注定去送死!
但局勢發(fā)展到這一步,好像也沒其他辦法了,難道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步重華,”宋平叫著面前年輕支隊長的名字,沙啞地一字一頓道:“吳雩他跟你一樣,他是個戰(zhàn)士�!�
步重華像僵住了似地站在那里,面孔毫無血色。
“老梁,這里是指揮部�!彼纹睫D身按著藍牙耳機,每一個字都低沉決然,傳進此刻倉庫里那個穿羊羔皮大衣的汽配店“老板”耳中:“情況緊急,放目標走,讓畫師回到鯊魚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