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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什么,讓畫師回去找毒梟?!

    “老板”身體一震,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然后不由自主抬頭看向吳雩,心里冒出一個冰涼恐怖的念頭:這個年輕人完了

    。

    如果不是畫師提供路線,特警根本摸不到郊外曠野上毒販的營地。也就是說只要鯊魚不傻,他懷疑的對象除了吳雩沒第二個人,他隨時會打電話讓手下把吳雩殺了!

    專案組竟然不立刻把畫師保護起來,而是讓他回去找鯊魚?!

    “……”

    “老板”定定看著吳雩,嘴唇不住發(fā)抖,但這么多年緝毒生涯讓他明白命令就是命令,尤其是在眼下這么危急的時候。他強迫自己放開倉庫門,退后兩步,甚至還強撐著從鼻腔里哼了聲:

    “不……不買就不買,跟你們說了我家的價格全鎮(zhèn)最低,不信就算了�!�

    阿Ken懷疑地瞅著眼前這個汽配店老板,但一個字也沒多說,只冷冷向吳雩一點頭:“走�!闭f著大步?jīng)_出倉庫走向店門。

    吳雩落后半步,神情蒼白平靜。他收回眼角望向倉庫深處的目光,然后尾隨阿Ken而去,擦肩而過時正對上“老板”欲言又止的眼神,竟然還笑了下。

    “不好意思了啊�!彼焓峙呐摹袄习濉蹦桥盅�,舉步走出了汽配店。

    “老板”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畫師瘦削挺拔的背影走出大門外,轉(zhuǎn)瞬被寒風(fēng)吞沒得無影無蹤,一股極度的憤怒、痛楚和絕望霎時沖上喉頭。

    他怎能走得那么平靜,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去送死?

    為什么每一克毒品背后的貪欲,都要用那么多年輕滾熱的心血甚至生命去填平?

    老梁深深呼出一口酸楚滾燙的氣,就在這時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只見步重華疾步?jīng)_上來,一把抓住他,二話不說就向他懷里掏。

    老梁一愣:“你……”

    “你少東西了嗎?!”

    老梁條件反射一摸懷里,手碰到剛才吳雩拍過的地方,瞬間醍醐灌頂他帶定位的手機沒了!

    “技偵立刻定位號碼,快!”步重華拔腿就向指揮所狂奔:“吳雩帶走了定位器,現(xiàn)在就開始追蹤,隨時安排救援!”

    呼

    越野車沖出鎮(zhèn)公路,儀表盤上時速一點點逼向180,沖向遠方越來越暗的暮色。

    阿Ken

    坐在副駕駛上,手機對面?zhèn)鱽眭忯~沉沉的聲音:“你們安全出來了嗎?”

    “是,我們已經(jīng)開出鎮(zhèn)中心了�!�

    “后面有沒有盯梢?”

    阿Ken從后視鏡向灰蒙蒙的公路望了眼,幾輛私家車和小貨車速度都很慢,轉(zhuǎn)眼被遠遠拋在了身后:“應(yīng)該沒有,目前看不出任何異常�!�

    鯊魚唔了聲,阿Ken目光瞄向后座上面沉如水的吳雩,忍不住輕聲問:“老板,我們怎么會暴露了?難道……”

    余下的話他沒說,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警方怎么會知道他們在陂塘鎮(zhèn)七龍?zhí)辽剑鼐趺磿剿麄冊诮纪鉅I地的方位除了畫師之外,難道還有第二個可疑人選?

    沒想到通話對面鯊魚頓了頓,才輕描淡寫道:“沒什么。我待會給你發(fā)一張路線圖,咱們進山后見面,把畫師帶來。”

    阿Ken勉強按捺住內(nèi)心的驚疑:“是!”

    鯊魚掛了電話,這時邊上保鏢遞來一個手機,低聲說:“老板,明光路那邊被絆住了�!�

    鯊魚眉頭一皺:“絆住了?”

    “對,說輪胎店那女的攔著不讓他們走,非要給他們什么打折宣傳冊,然后又糾纏叫他們買輪胎……”

    鯊魚接過手機,臉色陰晴不定,只聽對面果然傳來隱約嘈雜的爭執(zhí),仔細聽是自己的手下和另一道模糊急切的女聲:“老板真不再考慮考慮?我們家輪胎是真的全鎮(zhèn)價格最低了,找不到比我們家更實惠的了,別家賣的那都是翻新胎……”

    “你別跟我扯,讓開!”

    疤臉男屢次想一把推開這礙事的娘們,但無奈她嗓音大,又能纏,整個人擋在車頭前,一個勁把那個裝了宣傳冊的塑料袋往他懷里塞:“老板拿著吧,老板帶回去看看,以后有什么需要再找我家好嗎?好嗎?”

    兩人只不過站在車門外糾纏了不到兩分鐘,周圍行人的目光已經(jīng)被紛紛吸引了過來,有幾個男的竟然還往他們這邊走了兩步,隱隱要把這輛車圍起來的架勢。

    疤臉男又氣又急,心說要不我先把這鬼宣傳冊拿了,待會上車再扔路邊,于是一把奪過塑料袋,把老板娘劈手一推:“行行行,我拿走了!你趕緊讓開別擋路!”

    “��!”

    孟昭被推得一彎腰,趔趄半步,袖口那個微型定位器已經(jīng)無聲無息滑進了左掌心。

    就是現(xiàn)在。

    疤臉男扭頭要上車,剎那間孟昭卻撲上去,右手死死拉住他:“等等你別走!你干嘛打人啊!你給我站��!……”

    手機另一頭,鯊魚在喧雜聲中嘆了口氣,似乎有點惋惜:“別跟她糾纏了,她是個女警。”

    棒球帽霎時變色,從前排車座一扭頭望向孟昭,只聽對面?zhèn)鱽眭忯~說:

    “殺了她吧�!�

    所有變故都發(fā)生在同一時間。

    疤臉男破口大罵,強行抽手爬上車,與孟昭錯身之際,沒人看見女警左手向車座下一拋

    下一刻,棒球帽拔槍,孟昭圓睜的瞳孔里映出了凌空飛來的子彈。

    砰!

    時間被無限拉長,仿佛鏡頭里的慢動作,只見子彈從孟昭前腹貫入、后背穿出,帶起一弧血箭,定位器脫手而出,無聲落在毒販的車廂角落。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才傳來一聲身軀倒地的:撲通!

    街道上的“行人”紛紛失聲吼了起來,毒販車發(fā)瘋似地發(fā)動駛出,遠處響起急促的警笛……然而孟昭已經(jīng)聽不見了。世界是那么安靜,她仰躺在地上,只感覺到滾燙的血從腹部汩汩而出,意識迅速開始模糊。

    高空是鉛灰色的云層,恍惚有潔白的精靈從高處向她飛舞,那是第一片雪。

    我要死了嗎?她不由自主地想。

    可是答應(yīng)了過年帶兒子跟他爸去旅游的事怎么辦?

    身側(cè)無數(shù)腳步跑動,有人想抱起她,有人徒勞地按住出血口,還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哭。她動了動嘴唇,想安慰他們別哭了,但用盡全力都發(fā)不出聲音,朦朧間只感覺有人死死拉著自己的手,那嘶喊一聲聲仿佛含著血:“孟姐!孟姐你別睡!你看看我啊孟姐��!……”

    是宋卉。

    真奇怪,明明已經(jīng)看不清楚什么東西了,但小姑娘平時那泫然欲泣的、可憐巴巴的面孔卻浮現(xiàn)在眼前,活靈活現(xiàn)地,讓她不由恍惚地笑了下。

    別哭,她心想,別哭。

    從此你就是支隊里年紀最大的女外勤了,不可以再哭了。

    大雪溫柔覆蓋塵世,遠處響起了急促的救護車鳴笛。

    孟昭就在那漫天潔白中緩緩閉上眼睛,墜入了黑甜的夢鄉(xiāng)。

    第152章

    “我們這是要上哪里去?”

    雪越來越大了,

    越野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行駛,

    遠光燈映照出前方山谷空洞的黑暗。阿Ken視線離開手機上鯊魚剛發(fā)來的路線圖,

    從后視鏡看了吳雩一眼,謹慎地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吳雩向車外望去,語氣閑聊般漫不經(jīng)心:“萬長文竟然把制毒工廠藏在這種深山里,

    也不怕出貨不方便?”

    “藍金不是需要大量出貨的東西,廠子放哪都可以。”

    吳雩點點頭,突然說:“你好像挺防著我�!�

    兩人視線在后視鏡里一碰,

    阿Ken心跳漏了半拍,

    心說你待會十有八九就要死了,我為什么要防一個死人?

    但他表面上還是毫無異常,

    說:“沒有,你多心了。”

    吳雩似乎笑了下,

    沒再糾纏這個問題,視線轉(zhuǎn)向了車窗外茫茫起伏的山川。

    宋平不可能毫無準備地叫他回去找鯊魚,

    半路上確實安排了一支特警各種變裝換車追蹤,但毒販車行駛到半山腰之后就沒法跟太緊了�?翱鞍砦妩c半,深山已如黑夜,

    附近連一丁點人煙都沒有,

    所有希望只能寄托于他口袋里那個微型定位器和特警的緊急救援速度上,可謂險之又險。

    早知道臨走時就再跟步重華多待會兒了,他心里想。

    哪怕什么都不說,只靜靜地拉著手看著彼此也是好的。

    他把冰冷的手揣進懷里,十指緊緊握住,

    像是要留住一個小時以前步重華留下的最后一絲體溫。車輛在山林間穿梭前進,阿Ken和司機之間僅用最簡短的對話來交流方向和路線,大概足足顛簸了一個半小時之久,終于前方出現(xiàn)了隱約燈光,但根本不是什么工廠。

    是一座破敗的守林人小屋!

    吳雩心下一沉。

    屋前的空地上停著一輛車,三四個保鏢在等,但不見鯊魚。越野車嗶嗶兩聲停在小屋前,立刻有保鏢上前打開了車門,打了個手勢示意吳雩下去,言簡意賅道:“請您進屋�!�

    周圍毒販投來神色不善的打量,但吳雩臉上毫無表情,只有一點蒼白,線條優(yōu)美的嘴唇緊緊抿著,一手攏著衣襟鉆出車門,可能因為不安的緣故在雪上稍微踉蹌了下。

    但緊接著,他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挺直脊梁,面色平靜,穩(wěn)步上前推開那亮著燈光的小木屋門

    呼!

    風(fēng)雪一涌而入,桌上蠟燭猛晃幾下,屋里幾個人同時回過頭,正中間的赫然是鯊魚!

    秦川站在鯊魚面前,只露出一道背影,不知為何從肩背線條來看似乎有些緊繃。鯊魚倒很正常甚至是平靜,視線越過秦川肩頭看向吳雩,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來了?”

    “……”吳雩走進屋,不動聲色地“嗯”了聲。

    “外面冷嗎?”

    “冷得都要打哆嗦了。”

    他自然的語調(diào)讓鯊魚臉上似乎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然后招招手示意他來到近前,視線在他和秦川兩人身上逡巡了一圈:“現(xiàn)在你倆都在這里,我終于可以問了……”

    吳雩眼皮微微一跳,下一刻果然只聽毒梟含著笑開了口,只吐出三個字:

    “誰干的?”

    他果然懷疑秦川!

    吳雩眼光一瞟,正撞上秦川毫不猶豫:“不是我,是你!”

    吳雩意外地指著自己:“我干什么了?”

    “我們在鎮(zhèn)外的兩輛車和二十多個人被特警全殲了,另一輛去買釘胎的車被便衣盯得嚴嚴實實,有人向警方泄露了我們此行的目標(biāo)和方位�!滨忯~無奈地一攤手:“所以我們只能中途停在這里,只有排除了內(nèi)奸,才能繼續(xù)往工廠走……畫師,你還有什么話說嗎?”

    陳舊破敗的木屋里到處都是灰塵,寒風(fēng)挾雪呼嘯,將桌上那支蠟燭吹得不住晃動。身后傳來咯吱咯吱的腳步聲,那是外面的保鏢進來了,在屋子四周圍成一圈,沖鋒槍在燭火中反射出沉默錚亮的微光。

    吳雩微微瞇起了濃密的眼睫。

    這里還不算真正的深山,最多拖延四十分鐘,特警就能趕到來救他。

    哪怕拖不了那么久,半個小時也夠特警趕來包圍鯊魚,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搶到他的全尸!

    “……你覺得是我把買輪胎的事泄露給警方的?”吳雩終于感覺到一絲無稽似地,轉(zhuǎn)向鯊魚冷笑起來:“我手機是你的,走哪里都有你的人監(jiān)視,我哪來的機會跟警方通消息?警方憑什么相信我?”

    話音剛落秦川怒道:“是你提出買輪胎的,如果不是你我們兩個小時以前就進了山!”

    “兩個小時夠把警方從津海招來陂塘鎮(zhèn)?!”

    “你”

    鯊魚攔住了臉色鐵青的秦川,問吳雩:“這話怎么說?”

    “陂塘鎮(zhèn)處于津海和H省交界,附近多山,地理偏僻,沒有縣級以上公安機關(guān),也就不可能有特警大隊。你剛才說鎮(zhèn)外的兩輛車和二十來個人被特警全殲,這么大的陣仗連一般地級市公安局都無法獨立組織,而最近的省級公安機關(guān)從津海開過來,最大的可能性是從昨天晚上就出發(fā)了。”吳雩直視著鯊魚,抬高了聲音:“昨天晚上我醒來后才知道陂塘鎮(zhèn)這個具體地點,之后我一直坐在你身側(cè),別說向外界傳遞消息了,連跟人說句話都在你眼皮底下。是誰把陂塘鎮(zhèn)這個地點告訴警方的?”

    秦川眼皮重重一跳:“你想說我?我也一直跟著車隊,根本沒有機會……”

    吳雩打斷他:“你有�!�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吳雩俊秀的面孔在燭火中光影分明,一字字道:“因為萬長文被警方抓住了,他根本沒死!”

    轟然一下人人變色,鯊魚臉色直接沉了下來:“這是怎么回事?”

    “……”秦川難以置信般看著吳雩,半晌終于擠出一句話:“你真的想讓我把那天晚上的經(jīng)過都說出來?!”

    那瞬間鯊魚森寒的視線像刀鋒一樣劃向吳雩,但吳雩的回答又快又決絕,甚至沒有給秦川一絲一毫插嘴的機會:“說,盡管說,如果有任何細節(jié)記不清楚的話我還能幫你回憶。那天你趕到的時候我剛給Phillip先生做完CPR,心跳呼吸才恢復(fù),你立刻讓所有人把他送到外面車上進行進一步急救,周圍除了你、我、步重華和昏迷不醒的萬長文四個人之外誰都沒留,我說錯了嗎?”

    “那是因為我必須確保Phillip老板的安全……”

    “其實當(dāng)時有個手下給萬長文緊急注射了解毒藥納洛酮,雖然人沒有醒,但呼吸心跳是已經(jīng)恢復(fù)了的,手下急忙問你怎么辦,你叫他出去由你來處理,是不是有這回事?”

    “我……”

    鯊魚環(huán)顧木屋一圈,沉聲問:“當(dāng)時是誰?”

    一個其貌不揚的保鏢往前站了半步:“老板,是我。”

    “你走的時候萬老板有沒有心跳呼吸?”

    保鏢猶豫了下,點點頭說:“好像有。”

    秦川的臉色一下變得特別難看。

    “秦老板說萬長文‘死了’,但據(jù)我所知陂塘鎮(zhèn)七龍?zhí)辽竭@個地點只有Phillip先生和萬長文兩個人知道那么問題來了�!眳泅Т浇且还矗骸熬烤故俏易蛲砩裢◤V大到當(dāng)著Phillip先生的面把消息傳給了警方,還是落到警方手里的萬長文根本就沒死?”

    秦川在鯊魚的灰藍色瞳孔中啞口無言,冷汗一絲絲滲透了鬢發(fā)。

    吳雩譏誚地挑起眉:“或者說,作為在黑白兩道都游刃有余的情報掮客,萬長文只是秦老板你留給警方的一份投名狀?”

    對峙仿佛被凍結(jié),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遠處狂風(fēng)刮動樹梢的簌簌聲響一清二楚,將這死寂反襯得更加可怕。

    八分鐘了,吳雩大腦里仿佛有一個無聲的碼表在精確計時。

    秦川不會坐以待斃,照這個局勢下去完全可以再拖半小時,哪怕十分鐘都有可能給特警留下足夠的線索!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沒法否認自己那天晚上的做法留下了破綻……”果然秦川吸了口氣,說:“但這并不能證明你的清白,畫師,因為你身上還有一個最關(guān)鍵的疑點�!�

    吳雩不動聲色:“哦?”

    秦川緩緩道:“最后一個跟萬老板獨處的人不是我,是你�!�

    鯊魚眉頭一皺:“什么?”

    “那天晚上畫師想要跟步警官告別,于是我給他留了60秒,所有人都能證明我離開廠房上車后又過了一分鐘畫師才匆匆追出來�!鼻卮ɡ湫σ宦�,鏡片后雪亮的視線對上吳雩:“如果他真的清白沒嫌疑,為什么當(dāng)初沒對我的做法提出任何異議?如果他真的不想讓我們的行動有風(fēng)險,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把萬長文沒死的事給揭出來?!”

    這簡直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四周頓時紛紛投來目光,然而卻只見吳雩那雪一樣白的面孔在燭影中微微一動,像是笑了起來。

    “因為我曾經(jīng)愛過步警官啊,”他輕松地回答,“這還用問么?”

    連鯊魚都沒想到他會說這話,當(dāng)即愣住了。

    “欺騙利用我的人是中國警察,害死解行的人是公安特情組,步重華自己可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而步警官這輩子最大的執(zhí)念就是親手把萬長文送上刑場。所以我不想當(dāng)著他的面殺了姓萬的,這難道很奇怪?”

    四下里一片靜寂,吳雩唇角的笑容更明顯了。他在天生長相上確實很有優(yōu)勢,盡管所有人都經(jīng)常忽略這一點,但此時此刻那雙明珠般流轉(zhuǎn)的眼睛卻讓人移不開視線:

    “如果將來見面他非要逮捕我,我也只好狠下心來永絕后患,但那畢竟是后話了。現(xiàn)在我沒有任何理由讓自己成為他下半輩子最恨的人,是不是秦老板?我畢竟愛過他呀。”

    他承認了?

    他竟然就這么坦坦蕩蕩地承認了?

    秦川像看見怪物似地瞪著吳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鯊魚胸腔在厚厚的衣底不住起伏,足足半晌才嘶啞地吐出一個字:“你……”

    “再說了,秦老板一直深受Phillip先生信任,我怎么也想不到他把萬長文活著送給警方的目的是為了今天�!眳泅а鄣仔σ饧由�,一字一句道:“就像我想不到秦老板親自監(jiān)車的那兩個億藍金,怎么會就好好地,突然翻倒在了公路上一樣?”

    “�。 �

    仿佛在岌岌可危的天平上加了最后一塊砝碼,桿秤轟然塌向一方,在虛空中發(fā)出重響!

    秦川猛地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睜開眼喘著粗氣道:“Phillip老板,我現(xiàn)在確實說不清楚,但你還要靠我走出西南邊境線……”

    “我也可以。”吳雩猝然打斷他:“你別忘了一件事,秦川。的確你偷渡越境過好幾次,但我才是真正在云滇邊境活動了三十年的人,你真以為你對邊防的熟悉程度能比得上我?”

    “你!”

    對峙堪稱劍拔弩張,秦川臉色微微扭曲,陡然轉(zhuǎn)向鯊魚咬牙道:“你能聽出他剛才的話只是強詞奪理對吧?你不會因為著區(qū)區(qū)幾句話就被他被迷惑住對吧?!”

    “……”

    鯊魚的神情在陰影中晦暗不清,半晌終于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似地,長長呼了口氣,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前,抓起吳雩的手在掌心里握了一握。

    他溫和地說:“畫師�!�

    呼呼

    專案組傾囊而出,一輛輛警用越野車在山林間飛馳。步重華把著方向盤呼嘯掠過急彎,步話機中正傳來各個頻道雜亂匆忙的匯報:“D18觀察點已就位!重復(fù)一遍D18觀察點已就位!”“抓捕組已到達目標(biāo)礦坑區(qū)!”“C11組準備跟進C11組準備跟進!”……

    “還差多遠距離?”

    后座上一堆電線連接儀器,設(shè)備熒光幽幽映著林炡的臉:“精確經(jīng)緯度已經(jīng)發(fā)到所有特警車導(dǎo)航上了,爬上這座山坡就到,二十分鐘到半個小時之間�!�

    步重華向后座一瞥,后視鏡映出他陰霾的雙眼:“準嗎?”

    “這次借用的是軍方定位頻道,就算國外改裝的屏蔽器也干擾不了,放心!”

    “……”

    步重華收回視線,神情陰郁銳利,突然手臂被重重一拍,是后座上的林炡。

    “沒事的,步支隊�!彼o緊盯著屏幕,連頭都顧不上抬:“畫師是我見過最果斷、最心狠、智商也是最高的人之一,應(yīng)付過很多極度危險又孤立無援的局面,最終都能靠自己的手腕來博出一線生機,更別提他現(xiàn)在還有了你。哪怕是為了你,他也會咬著牙堅持下去等到我們的�!�

    無邊夜色向后疾退,無數(shù)嘈雜匯報和飛馳的引擎聲隨颶風(fēng)散去,步重華終于從牙縫里沙啞地說:“我知道�!�

    “而且上頭已經(jīng)下令給全體專案組,搶救臥底和生擒毒梟同樣重要,這次不會再有人放棄他了。”林炡抬眼沖后視鏡一笑:“他會得救的�!�

    那在地底埋葬了十年的名字,終會被一雙雙手接力拉出黑暗,重現(xiàn)在天日之下。

    遍布山林的警車隊揚起漫天雪塵,匯聚成披荊斬棘的戰(zhàn)戟,向大山上沖刺而去。

    “畫師,”鯊魚又喚了一聲。

    白人毒梟是個純種的金發(fā)碧眼,從輪廓上看可能有點日耳曼人血統(tǒng),個頭非常高,比先天不足的吳雩高半個頭。但他倆這樣面對面站著的時候,旁人很難一眼注意到身高上的差別,因為吳雩那碾壓式的冷靜、沉著和存在感實在太強烈了。

    “你曾經(jīng)很想殺我,如果不是人算不如天算,那次差點就成功了。這么多年來你是唯一一個曾讓我無限逼近死亡的人,所以我相信那天深夜,當(dāng)我躺在地上心跳驟停呼吸衰竭時,如果你不想救我,也一定有很多種辦法。”

    “但你偏偏救了。”鯊魚溫情地看著他,說:“當(dāng)毒氣泄漏出來的那一刻,秦老板的反應(yīng)是立刻拿走防毒面罩撤退,而你沖進遍布毒氣的廠房里救了我�!�

    秦川瞳孔急速放大。

    “當(dāng)你和我一起拿到藍金合成式之后,一定會得到非常豐厚的報答,你會看到此生從未見過的金錢、自由和真正的人生……到那時你會感謝自己在那天深夜的英勇和明智,感謝我們倆能和平融洽地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

    鯊魚定定看著吳雩,笑意從蔚藍的瞳孔深處一層層泛開,然后他終于松開吳雩的手,輕描淡寫地向秦川一揚頭:“拉出去吧�!�

    吳雩霎時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這么快?!

    不僅吳雩,連鯊魚自己的心腹保鏢都沒想到他竟然幾分鐘內(nèi)就做出了決定,所有人齊齊一愣。

    “你怎么能!”

    秦川的怒斥戛然而止,因為緊接著,三四個保鏢同時沖上去拉住他,硬生生把他拖出木屋,掙扎中只發(fā)出人軀體撞在門框沉悶的重響!

    沉悶不清怒罵叫喊聲在簌簌大雪中急速拉遠,鯊魚不以為意,親手拉著吳雩走出了門。

    外面大雪紛飛,阿Ken已經(jīng)打開了車門,看著吳雩的表情簡直難以言描。

    “必須趕快動身了�!滨忯~看了眼時間,“我們在這里耽誤了十五分鐘,現(xiàn)在開過去可能還要再繞一段……怎么了?”

    沒人能看見吳雩瞳孔深處的錯愕和顫栗,只見遠處幾個人掙扎扭斗數(shù)秒,然后秦川踉踉蹌蹌跑了幾步,砰!

    槍聲平地炸起,秦川身前的雪地上濺出血花,然后倒在地上不動了。

    “……沒什么,”吳雩沙啞道,“就是沒想到這么……這么快�!�

    “沒時間了,工廠在一個礦坑里,萬一大雪封山行路會很困難,而且我們畢竟沒有釘胎�!滨忯~一邊言簡意賅地解釋一邊鉆進車門,然后向車外的吳雩一招手,微笑道:“來,上車。讓我?guī)闳ヒ娮R這世界上最危險也最暴利的工廠�!�

    第153章

    一輛大型越野車掀起雪霧,

    發(fā)出刺耳的剎車聲,

    直直停在守林人小木屋前。宋平不用人攙扶便敏捷地跳下車,

    疾步穿過空地周圍忙碌的特警和技偵,劈頭蓋臉問:“怎么回事?”

    步重華從雪地上站起身,手里拎著個透明物證袋,

    里面赫然是“汽配店老板”老梁副主任被摸走的那個手機!

    “這、這從哪找到的?”

    “雪坑里。我們來遲了�!辈街厝A一晃物證袋,說不清他的臉色和此時的天色哪一個更陰沉:“定位顯示載著吳雩的車在這里停了,應(yīng)該是保鏢帶他來面對鯊魚的詰問。結(jié)合腳印、行車軌跡、手機埋在雪里的形態(tài)來看,

    最大的可能是吳雩下車時假裝腳滑了一下,

    為了防止鯊魚搜身,趁機把手機插在了車身與草坑之間�!�

    宋平怔愣望向虛空,

    隨著步重華的示意,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了半小時前這空地上的一幕幕畫面

    毒販們不懷好意地注視著畫師走下車,

    在他們眼里這個前臥底已經(jīng)與死人無異,無非是一槍爆頭保留全尸、還是摔進山澗尸骨無存的區(qū)別而已。吳雩臉色蒼白平靜,

    只下車時不知因為腳軟還是恐懼,在濕滑的雪上踉蹌了一下,那瞬間沒人看見一個手機被閃電般插進了草坑……

    看似簡單的一個動作,

    背后卻是魔術(shù)師一般高妙的手法,

    和多少年生死淬煉出的膽量。

    “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是這個�!辈街厝A把物證袋反過來,示意宋平看光禿禿的手機殼:“手機背后的紐扣定位器不見了,從痕跡看是被指甲硬摳下來的,目前不知去向,林炡他們還在緊急追查。”

    手機目標(biāo)太大容易搜到,

    但區(qū)區(qū)一枚紐扣就好隱藏多了,宋平條件反射立刻問:“有沒有可能小吳騙過了毒梟,讓鯊魚以為他是清白的,然后帶著紐扣定位器上山去了?”

    這話剛出口,其他專案組領(lǐng)導(dǎo)的表情都有點復(fù)雜,連宋平自己都悻悻地沉默下來。

    “……鯊魚在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比鬼還精明,否則他不會成為畫師手下唯一漏網(wǎng)的毒梟。”步重華深吸一口氣,沙啞道:“我想不通這次吳雩還能有什么辦法騙過他……或者,根本就沒能騙過他�!�

    這時雪地上一個人連滾帶爬狂奔而來,竟然是親自帶現(xiàn)勘的王九齡:“宋局!宋局!”

    “怎么了?”

    “那邊樹林發(fā)現(xiàn)異常情況,大片雪地有被鏟過形成的痕跡�!蓖蹙琵g扶著膝蓋喘了幾下,才直起身望向?qū)0附M,臉色不同尋常地蒼白:“現(xiàn)勘在那痕跡邊緣提取出了……幾滴血�!�

    宋平失聲道:“你說什么?!”

    嗶嗶!

    兩輛車依次停在茫茫黑夜中,緊接著七八個人依次跳下車,鯊魚收起衛(wèi)星地圖:“就是這里了�!�

    這里已經(jīng)是真正的深山了,再往后便是大片人跡罕至的原始叢林。毒販們訓(xùn)練有素地打起狼眼手電,好幾束光在黑暗中穿梭,映出他們腳下赫然是一片斷崖,崖下深澗黑不見底,從光束穿透的距離推測起碼有四五層樓深,散發(fā)出陣陣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這是一片巨大的礦坑!

    “知道為什么要選擇在這里嗎?”鯊魚含笑扭頭問。

    保鏢的手電光正映出前方不遠處固定在樹樁上的繩梯,尾端消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里,活像通往十八層地獄的不歸路。

    吳雩從車里下來,他穿著利落的黑色長褲,防滑高幫靴咯吱一腳踩在雪地上,身形矯健腿又極長,就像一把修長得不可思議的刀,上前往深淵里望了一眼。

    “因為合成時產(chǎn)生的毒氣和廢水能直接就地排走?”

    “對,而且這座礦山里類似的礦坑有十多個,除非把萬長文親自綁來帶路,否則僅憑口供根本說不清路線,夠警方搜上好幾天了。”鯊魚向他一挑眉:“這都是經(jīng)驗,如果你拿到藍金合成式以后想建立自己的生產(chǎn)線,這些都用得上�!�

    以鯊魚在毒品世界中的地位而言,一般人這時都會為他的指點而非常感激甚至榮幸,但吳雩卻多少有些意興闌珊:“再說吧,誰知道我以后會做什么�!�

    “Phillip先生!”這時保鏢已經(jīng)試好了繩梯的安全性和結(jié)實程度,阿Ken疾步上前:“可以下去了!”

    “雖然你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做什么,但我卻知道你以后會去哪里……”鯊魚望著腳下猙獰的大地裂口,突然向吳雩悠悠地道:“你看你腳下的情景,像不像是圣經(jīng)里說的地獄?”

    寒風(fēng)瞬間凝固,所有人同時一愣。

    最靠近的阿Ken瞟向吳雩,條件反射摸上了沖鋒槍!

    “地獄?”

    如果此時此刻不是畫師,哪怕是換作吃了心肝豹子膽的勇士,恐怕都得嚇得當(dāng)場一軟,撲通跪下來。

    “雖然我沒讀過圣經(jīng),但地獄是什么樣,也許上帝都不會比我更熟悉吧�!眳泅У哪樤诖笱┲猩壮领o,頭發(fā)和眼珠又點漆般黑,嘴角淡淡地地向上提了一下:“你這么問是什么意思,想讓我打頭陣下去嗎?”

    鯊魚定定地瞅著他,然后竟然浮現(xiàn)出笑意,緊接著就變成了特別愉快的哈哈笑聲。

    “不不,不是那個意思。我剛才只是在想,自從認識你以后我經(jīng)常有種以后自己可能要下地獄的錯覺,但我知道你死后肯定會上天堂,盡管你并沒有見過天堂。”

    他拍拍吳雩的肩,笑著嘆道:“這么一想,你我之間的緣分還真挺奇妙的。”

    一圈人眼睜睜看著他們,連旁邊的心腹手下都不明所以。

    鯊魚終于意猶未盡地止住笑意,對吳雩打了個跟我來的手勢,然后一馬當(dāng)先,順著繩梯爬了下去。

    “血在哪里?!”

    所有人跟王九齡匆匆走進樹林,有個年紀最大的公安部專員差點被冰雪滑一跤,幸虧一把抓住宋局才站穩(wěn)。但這時所有人都顧不得了,順著現(xiàn)勘指引的方向快步上前,只見雪地上果然一片腳印狼藉,像是好幾個人在這里盤桓爭斗過,中間雪地上被壓出來一個淺坑,赫然是個人形!

    染了血的雪被七零八落幾鏟子弄走了,但邊緣還留下一兩滴飛濺形血跡,在茫茫大雪中無比鮮烈刺眼。

    周圍死寂得可怕,只聽見寒風(fēng)吹著哨子掠過樹梢,但沒有一個人動,甚至沒有一個人還能呼吸。

    “……吳警官他……”足足過了半晌,那公安部專員終于艱難地擠出聲音:“吳警官他……”

    宋平茫然回過頭,望向步重華。這個動作是下意識的,但緊接著他就看見步重華搖搖晃晃走上前,撲通單膝半跪在地,顫抖著手去碰了碰那血跡。

    下一刻,他臉色突然劇變,像是從噩夢中一下驚醒,霍然起身咬牙切齒:“我艸他媽!”

    “怎么了?”“步支隊怎么了?”“步支隊?!”

    “林炡呢?把林炡叫來!”步重華根本不顧上解釋,猛地回頭怒吼:“來不及了!快��!”

    王九齡二話不說連滾帶爬跑向遠處,連狂風(fēng)掀了他的假發(fā)套都顧不上撿,宋平急問:“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了。事情根本不是我們想的那樣�!辈街厝A大腦急速轉(zhuǎn)動,顧不上組織起詳細語言,從牙縫里喘息著擠出一句:“必須盡快行動,吳雩現(xiàn)在非常危險!”

    呼

    暴風(fēng)裹雪越下越急,一行人在強勁的北風(fēng)中爬了半天才慢慢挪到底,狼眼手電的光束穿透力變得非常微弱,根本無法探知礦坑底部面積究竟有多大。全副武裝的保鏢與其說是在走,不如說是在坑底極度崎嶇尖銳的巨大石塊上攀爬,雙手雙腳都必須用上才能勉強保持平衡。

    黑暗中只聽見周圍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足足走了半個多小時工夫,最前打頭陣的一個緬甸人終于踉踉蹌蹌轉(zhuǎn)回來:“老板!我們到了!”

    手電光束在黑暗中隱約映出建筑物的輪廓,竟然是一排靠山腳的鋁合金強化蓬房!

    鯊魚快步上前,親手把門重重一推,然后反手拉住吳雩,從大雪中把他推進了室內(nèi)。

    嘭!

    發(fā)電機竟然還能運作,四下強光燈一打,整座廠房登時燈火通明。

    反應(yīng)釜、儲料桶、發(fā)生裝置等等一連串流水線設(shè)備盡入眼底,鯊魚示意一部分人在外面守著,只帶阿Ken和另兩個據(jù)說有制毒背景的手下進了廠房,那兩人立刻熟練地從登山包中拿出設(shè)備箱,開始提取生產(chǎn)線上各個環(huán)節(jié)的殘留物和墻角還剩個底的原料桶。

    鯊魚口中最危險也最暴利的工廠竟然就是這樣,完全看不出這里曾經(jīng)創(chuàng)造出多么驚人的、血腥的財富。

    吳雩似乎有點好奇地走到生產(chǎn)線前,仔細觀察了片刻:“你這樣就能推測出藍金的反應(yīng)式?”

    “不能,但我可以把提取物帶回北美去,花重金請人幫忙做化合還原�!滨忯~答得很輕松:“你知道嗎,只要美金花到位,我甚至能請到常青藤大學(xué)的博士和業(yè)內(nèi)卓有聲望的專家,因為這世界上愿意為金錢折腰的人畢竟是多數(shù),而像……”

    他話音戛然停住。

    “你想說我是個不為金錢折腰的反例嗎?”吳雩在他仿佛有點遺憾似的目光中聳了聳肩,“或許只是因為我沒見識過錢的好處吧!”

    “不,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座金礦,但跟世俗意義上的物質(zhì)和財富都沒有關(guān)系�!滨忯~話鋒突然一轉(zhuǎn),問:“你聽說過蘇聯(lián)的那句詩嗎?‘人不是活一輩子,不是活幾年、幾個月或幾天,而是活那么幾個瞬間’?”

    吳雩自嘲道:“我哪有那時間去讀詩?”

    鯊魚卻很堅持:“你總有那些瞬間吧?”

    可能是等待技師提取殘留物需要時間,否則誰也沒法解釋毒梟此刻異乎尋常的談興。吳雩想了想,慢慢地說:“也許曾經(jīng)有吧,第一次冒充解行走進大學(xué)校園的時候,第一次聽說張博明愿意幫我洗白身份,甚至可能讓我當(dāng)一名警察的時候……但解行死后那些我都忘記了,現(xiàn)在想想看,其實我一直就沒怎么認真活過。你呢?”

    “我曾經(jīng)有很多�!滨忯~說,“馬里亞納海溝網(wǎng)站正式上線的那天,在墨西哥被幾個黑幫聯(lián)手圍剿的那天,在圣地亞哥撞死了幾個緝毒警被通緝,還有一次被對手燒了整整七千五百萬美金現(xiàn)鈔……你那是什么表情,很奇怪?”

    吳雩笑起來:“沒什么,只是覺得聽起來好像都不太愉快�!�

    “對,因為并不是只有愉快的經(jīng)歷才能讓人感覺到活著,有時恰恰相反。比如你知道我這一年來最經(jīng)�;貞浀氖悄囊粋場景嗎?”

    吳雩疑惑地挑起眉。

    他們兩人并肩站在生產(chǎn)流水線前,鯊魚近距離看著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睛,輕聲說:“是你當(dāng)初從十六樓上跳下來,一刀剁向我頭頂?shù)乃查g。”

    “……”

    “每當(dāng)想起那個畫面,我整個大腦都會因為恐懼和激動而開始發(fā)抖。從來沒有人讓我那么逼近死亡,同時讓我那么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活著,像這塵世上每一個螻蟻般平庸的凡人�!�

    鯊魚伸出手,吳雩的頭條件反射向后微微一仰,毒梟的指尖從半空中滑了過去。

    “……我活著的很多瞬間都與你有關(guān),但唯獨那一刻永遠不會褪色。”鯊魚垂下手,站在那里笑了一下:“看,今天能站在這里跟你聊這些,其實我真的非常高興�!�

    他用不著強調(diào),那雙蔚藍眼底欣喜的光芒從心底里流露出來,甚至連掩蓋都掩蓋不住。

    但不知道為什么,那真真切切的愉悅和欣慰卻讓吳雩突然升起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感。

    似乎眼前有哪里是違和的,但具體哪里又說不出來。

    “Phillip先生!”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推門而入,只見是個墨西哥裔保鏢,三步并作兩步奔上前:“外面有個情況不對!”

    情況不對?

    吳雩瞇起眼睛,貼身藏起的那個紐扣定位器觸感突然格外鮮明起來,肩背肌肉不由緊繃,只聽鯊魚好似不太高興被打擾:“怎么回事?”

    保鏢看了吳雩一眼,表情欲言又止。

    鯊魚更加不悅起來:“到底怎么回事?”

    “……”

    保鏢咬了咬牙,終于貼在他老板耳邊用英文低聲說了句什么,霎時鯊魚神情一變,脫口而出:“怎么可能!”

    吳雩目光平靜,眼皮卻也重重一跳因為他聽懂了那句英文說的是什么。

    第154章

    “老板,

    那緬甸佬犯毒癮了,

    怎么辦?”

    什么?犯毒癮?

    現(xiàn)在?

    鯊魚似乎也沒想到有這么巧,

    狐疑回頭一看,只聽門外正傳來隱約的掙扎碰撞和痛叫聲,似乎有好幾個手下正幫忙按著那個緬甸人。

    “我下次不會再帶這種人出來了�!滨忯~皺眉不滿道,

    然后轉(zhuǎn)向吳雩:“你在這里等我,我去處理一下……哦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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