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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越來越高、越來越急的水流推著他們沿巷道向前漂,步重華把嘴唇貼在吳雩冰涼濕透的額角:“看。”然后竭力把左手抬起來向他示意,只見無名指上竟然是一枚銀白婚戒!

    “專門把這從脖子上扯下來戴上了,想著或許能保佑我找到你,果然靈驗�!辈街厝A沙啞地笑了一聲:“為了你我真是火里來水里去,上天入地?zé)o所不能,這輩子問心無愧了。”

    吳雩顫抖著張了張口,似乎想笑一下,但可能因為寒冷和失血,那笑容里只有難以克制的傷感:“……但我愛你,我沒法問心無愧�!�

    頓了頓他終于輕聲說:“因為我們出不去了�!�

    “你說什……”

    步重華還沒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吳雩那只手突然用盡所有力氣緊緊握住了他,同時身后

    轟�。�!

    那簡直就是地獄里才能看見的景象,遠(yuǎn)處地底穹隆完全倒塌,無數(shù)巨石飛揚而下,高聳的瀑布如巨龍般從天而降,頃刻間涌向各個巷道,水位暴漲沒過了頭頂。

    連聲音都來不及發(fā)出,步重華死死拉著吳雩,整個被卷進(jìn)了鋪天蓋地渾濁的洪水里!

    第161章

    宋平踩著崎嶇的山路大步流星,

    手電筒光束隨步伐晃動,

    不斷照出他腳邊拳頭大的碎石松動掉進(jìn)深淵,

    連個回聲都不帶響。大半個專案組沒人能跟上他矯健如飛的腳步,翁書記被警衛(wèi)員攙扶著氣喘吁吁追在后面:“老、老宋,你確定這個辦法行嗎?”

    “不行也得行,

    且不說現(xiàn)在根本無法確定被困人員精確位置,就說這黑天暴雪的上哪去調(diào)抽水泵?最大功率的鉆機(jī)鉆下去也得好幾個小時,等救上來人都泡發(fā)了�!彼纹嚼渲樀溃骸胺浅r期非常做法,

    聽天由命吧!林炡!”

    前方深夜中,

    無數(shù)手電光束晃動交織,只見一道身影聞聲回頭,

    正是裹著滿身風(fēng)雪的林炡:“翁書記,宋局!”

    “情況怎么樣了?”

    “初步圖紙測量應(yīng)該是可行的,

    具體情況不好說,已經(jīng)找了個會冬泳的特警下水勘察實況去了�!绷譃谝恢盖胺剑�

    翁書記順著光束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赫然是一片深不見底、幽深漆黑的礦坑,就像山谷裂隙一般貫穿在眾人腳下,

    形成了陡峭的斷崖,

    底部隱隱傳來水聲。

    “從紙面資料上看,這座編號為N26的礦坑和老空水倒灌的廢棄礦井曾經(jīng)一度相連,但后來隨地面沉陷、淤泥堆積、水倉堵住等等原因,兩者之間應(yīng)該是暫時斷流了。礦坑底部積蓄了雨水和地下水,目前已經(jīng)形成天然水潭我們剛才緊急調(diào)查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極其幸運的關(guān)鍵。”林炡就著平板電腦幽幽的熒光示意翁書記看圖紙:“水潭水平面高度,

    比廢棄礦井下的涌水口要低。”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翁書記反應(yīng)很快:“所以如果這個水潭能跟礦井重新連通,老空水就會倒灌進(jìn)海拔更低的水潭,從而降低井底的水平面?”

    林炡說:“我是這么猜測的。”

    “……”翁書記血壓沒有立馬躥上180那真是因為他涵養(yǎng)好:“猜測?!”

    “對。因為倒灌進(jìn)礦井的雖然算老窯水,年代還不太久,應(yīng)該不太分散,但積水邊緣和形狀卻是無跡可尋的,也就是說存在炸通水潭也無濟(jì)于事的風(fēng)險。待會勘察人員上來,如果證明操作可行,我就立刻親自下去,在水潭和礦井之間安放炸彈做定點爆破�!�

    “你親自下去?”翁書記驚問。

    “嗯,這里只有我有潛水證�!绷譃谑掌鹌桨咫娔X,手指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凍得發(fā)紅,語氣卻平穩(wěn)迅速:“不管怎么樣都要試試,現(xiàn)在只能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盡管我內(nèi)心其實已經(jīng)做好寫烈士追悼會致辭的準(zhǔn)備了�!�

    “………………”

    翁書記久久瞪著林炡那張平靜的臉,半晌嘴角抽搐道:“我還以為你在云滇是搞技術(shù)的,沒想到小伙子愛好還挺時髦……”

    “您過獎了,不是愛好�!绷譃诳嘈σ宦暎骸斑@年頭犯罪形式花樣翻新,我們這行沒點技能如何傍身,實不相瞞我還有拖拉機(jī)駕駛和電焊工二級證呢�!�

    “林科!林科!”就在這時前面有人跌跌撞撞奔來:“勘察的人上來了,情況不太好!”

    現(xiàn)在只要聽到不好這兩個字,整個專案組立馬從上到下集體犯病,幾個上了年紀(jì)的公安部專家立刻觸電似地往懷里摸藥,噴硝酸甘油的噴硝酸甘油,吞速效救心丸的吞速效救心丸。翁書記險些沒軟下去,趔趄著一把扶住宋平的手,只聽宋平聲調(diào)幾乎破了音:“怎么不好?為什么不好?水潭已經(jīng)是通的了?還是沒法做定點爆破?!”

    那民警扶著膝蓋不住疾喘:“不是,都不是,可以爆破�!�

    “那是因為什么?!”

    民警一抬頭,周圍所有人的心都隨之咯噔一下,只見他臉色青白:“勘察上來說,水潭跟礦井相連的地方不是平面,是個斜井�!�

    “那斜井最窄的地方,可能還不到30厘米�!�

    周圍安靜了一瞬,空氣仿佛被凝固住了,連林炡表情都一下變得鐵青。

    30厘米,區(qū)區(qū)一張A4紙而已,那根本不是成年男子能屏住呼吸把自己硬塞進(jìn)去的寬度,更何況還要帶水肺、呼吸管、爆破雷管等各種裝備!

    黑不見底的礦坑深處隱約傳來水聲,風(fēng)從山林間呼嘯而過,尖銳撕扯著每個人的面皮。大量警車停在不遠(yuǎn)處,人來人往呼喊喧雜,礦坑邊這一方寸之地卻被反襯得格外沉寂。

    “……怎么辦老宋,”半晌寒風(fēng)中終于響起翁書記不穩(wěn)的聲音,“森林公安的直升機(jī)還沒飛走,要不我們下山緊急征調(diào)水鬼?”

    宋平陰著臉:“您覺得現(xiàn)在還來得及嗎?”

    “那……那找個小孩來?你們有沒有警校沒畢業(yè)的小孩,瘦一點小一點……”

    宋平臉色更難看了:“上哪找去,警校畢業(yè)一個個都練得如狼似虎,三十厘米直徑指不定走一半就得卡在那了,除非”

    他語調(diào)陡然頓住。

    “老宋?”

    “……”眾目睽睽之下,只見宋平臉色忽青忽白,嘴唇微微發(fā)抖,突然沙啞道:“可……可能有一個�!�

    翁書記既驚且喜:“在哪?”

    宋平直勾勾望著前方黑暗的礦坑,久久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那怪異而僵硬的神情逼得周圍人都不敢出聲,半晌翁書記終于強(qiáng)忍焦急:“老宋,你這到底是……”

    咕咚!

    宋平衰老的脖頸上,喉骨猛地上下一滑,像是隨著唾沫狠狠咽下了某個酸痛的硬塊,然后轉(zhuǎn)身大步走向遠(yuǎn)處那排警車。

    所有人不明所以地趕緊跟了上去,只見宋平揮退了迎上前的秘書和手下,走到一輛技偵車前呼地拉開門,后排一個文秀的身影抬起頭,肩上披著軍大衣,臉頰、鬢發(fā)和交叉的細(xì)瘦十指上還沾著血跡,眼眶濕潤通紅。

    是宋卉。

    雪亮車燈將空地映得通明,父女倆隔空對視,匆匆趕來的眾人都呆住了。

    轟隆

    無數(shù)碎石隨洪流鋪天蓋地,那陣勢簡直就跟把人扔進(jìn)巨型洗衣機(jī)里差不多。步重華臉上、手上、身上迸出無數(shù)血口,天旋地轉(zhuǎn)間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死死拉住吳雩,眨眼間被沖走了不知道多遠(yuǎn),哐當(dāng)!

    巨力把他拍在墻頂上,步重華眼前發(fā)黑,一口鮮血混著水從鼻腔、嘴里噴涌而出!

    “咳咳咳咳!”步重華背抵著墻,嗆得幾乎連血都出來了:“咳咳咳吳、吳雩你咳咳咳咳……”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他兩人還緊緊交握彼此,兩只鮮血淋漓的手上青筋暴起。吳雩整個身體不住發(fā)著抖,食指、小指甲蓋都齊根翻了,浮在水面上緊緊抱住步重華。

    “沒事了,別擔(dān)心�!眳泅в昧Π涯樎裨谒Y(jié)實的頸窩里,精疲力竭地喃喃道:“很快就不會有事了�!�

    他話里有種難以言喻的悲涼,步重華喘息著抬頭一看,瞳孔頓時緊縮,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

    他們頭上赫然是巷道石頂。

    如果水位不退,很快就會完全淹沒瓦斯巷,他們將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無路可逃!

    黑暗看不清周圍的環(huán)境,只能感覺出這是一塊三角形的岔道口,兩側(cè)都是烏黑的墻。步重華呼出一口氣,左手竭力抓著巷道頂部的粗纜,把人事不醒的毒梟掛在電線纜繩之間,確保他不至于沉在水下淹死,右手緊緊抱著吳雩攬在身側(cè),沙啞地笑了一聲。

    “早知道別管這鬼佬,把我跟你銬一塊就好了。死后咱們還能漂在一起,你往東我就往東,你往西我就往西,靜靜地頭挨著頭,還挺浪漫�!�

    “……”吳雩臉靠在他頸窩里,聲音輕而含混:“你這個……”

    “我這個什么?”

    吳雩不答。

    “問你話呢,不說我親你了?”

    吳雩問:“我要是說了,你不親我了怎么辦?”

    步重華笑起來,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低頭親吻他的嘴唇。

    兩人嘴角都已經(jīng)干裂,那個吻卻溫柔而虔誠,鮮血一絲絲洇進(jìn)對方的唇齒,消融在彼此最后的體溫里。

    “……‘你這個沒下過地的學(xué)院派,讓人眼紅又討厭的精英,板著一張臉的道德標(biāo)兵’……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是這么想的�!眳泅坪跏禽p輕地、長長地嘆了口氣,盡管幾乎聽不清:“要是你沒有這么好就好了�!�

    如果你沒有這么好,就不會冒著生命危險蹚水過來,也不會被困在這里面臨這十死無生的絕境。

    這樣當(dāng)我奔赴另一個世界時,就能至少安心一點了。

    “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怎么想的嗎?”步重華問。

    “怎么?”

    “這小子一臉窩窩囊囊的真讓人來氣,反應(yīng)又慢還遲鈍,連話都說不清楚,全身上下唯一的優(yōu)點大概只有這張臉吧�!�

    吳雩失聲而笑。

    “也就臉還長得挺好看,讓我看了就走不動路,不僅鬼迷心竅地去買戒指,還想把他的名字添到自己家房產(chǎn)證上�!辈街厝A柔和地看著他,說:“我可真膚淺,到這時候了,還這么心甘情愿�!�

    吳雩笑得嗆咳起來,斷斷續(xù)續(xù)說:“是嗎?那待會要是我先走一步,你可千萬別抱著我哭……人死后臉可就不好看了,萬一腫起來怎么辦?”

    他只要一笑,胸腔膈膜就急促痙攣,血沫不斷從咽喉溢上嘴角。步重華右手緊緊抱住他,讓他緊挨在自己身側(cè),那幾乎是要把彼此融入骨血的力度,連生死都分離不開。

    “我開玩笑的,我們都不會死,外面一定在想辦法救我們了。”他嘴唇貼在吳雩灰白的臉頰,沙啞地一遍遍重復(fù):“他們會想辦法,我們會得救的,我們都不會死……再堅持一下,我們都不會死�!�

    就在這時隧道深處再度傳來空洞的震蕩聲,轟��!

    又一片頂板在水壓下頹然轟塌,新的洪流沖向四面八方各條巷道,步重華咬牙抱著吳雩,兩人同時被上漲的水位拍到了石頂上!

    嘩啦嘩啦

    水聲粼粼,深不見底,散發(fā)出融合各種廢礦重金屬元素后難聞的氣味。宋卉胸膛急促起伏,穿著不合身的潛水服站在巖石上,頭上戴著潛水鏡,身側(cè)掛著單氣瓶,步話機(jī)里傳來宋平穩(wěn)定沉著的聲音:“待會下去以后,聽從林警官的指令,進(jìn)入斜井后步行距離十二點八米,固定雷管,確認(rèn)裝備,拉動牽引繩,林警官會把你拉出斜井,再帶你浮上來。所有步驟都記清楚了嗎?”

    宋卉聲音十分細(xì)弱:“記清楚了�!�

    “這是人人都想要的立功的機(jī)會,如果不是你瘦,這么好的事情根本輪不上你,明白了嗎?”

    “明白�!�

    宋平一點頭,雖然在頻道那頭根本看不見,淡淡道:“下去吧�!比缓蟀磾嗔送ㄓ�。

    宋卉把步話機(jī)交給跟下來做輔助的特警,深呼吸一口,往死里一咬牙,戴上了潛水鏡。林炡最后一次幫她檢查側(cè)掛水肺裝置,和氣地問:“我聽宋局說你每年冬泳?”

    宋卉臉色蒼白發(fā)青,可能是因為緊張:“嗯。因為步隊喜歡冬泳,而我想黏著他�!�

    林炡這個人,對局里所有細(xì)枝末節(jié)的小事都心中一本清賬,聞言只溫和道:“那待會把步隊救上來之后,他一定會對你刮目相看的�!�

    誰知宋卉拿著呼吸管湊在嘴邊,搖了搖頭。

    “怎么?”

    “……”

    宋卉站在那,低頭望了眼自己的掌心。有那么一瞬間林炡覺得她好像是在凝視自己懷中抱著的什么人,但隨即她收回了留戀的目光,扭頭向他一笑:

    “我真正想讓她看到的人,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

    林炡一愣。

    “但沒關(guān)系。”宋卉一按自己心口,低聲說:“她交給我的所有東西,都會永遠(yuǎn)在這里。”

    年輕的小女警向后搖搖晃晃退了一步,轉(zhuǎn)過身,咬著呼吸管,閉眼一躍!

    咕嚕嚕嚕

    步重華在水底吐出一連串氣泡,竭力浮起呼一大口氣,隨即被上涌的水面淹沒,不由自主地松手向下墜去。

    突然身側(cè)傳來一股力道,是吳雩緊握著他的那只手,在下一波水流涌來時借力瀕死向上,嘩啦一下把步重華重新提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咳咳”步重華抓住頭頂上的電纜,不斷嗆出水,咳得眼前發(fā)黑,朦朧中只感覺吳雩反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脖頸。

    “別怕,別怕�!辈街厝A在劇烈的眩暈和昏沉中緊抱住吳雩的背,“我還沒走,我還在這里,別怕……”

    水位在漲,他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清晰地、無法回避地意識到。

    水位一寸接著一寸、一厘米接著一厘米地逼近隧道石頂,他們能夠躋身的空間已經(jīng)非常小,氧氣被急速耗空,甚至連鼻端都已經(jīng)快貼在巖石上了。

    “……看著我……”吳雩目光渙散地喘息道,“步重華,看著我……”

    他真的已經(jīng)到最后一刻了,右手劇烈顫抖著從脖頸上扯下一條細(xì)鏈,鏈子上赫然掛著配對的婚戒,然后哆嗦地往自己左手無名指上戴,因為視線無法聚焦的原因戴了好幾次都沒進(jìn)去,步重華通紅著眼眶幫他用力套進(jìn)了無名指。

    “……我發(fā)誓愛步重華直到永遠(yuǎn),不論生病或健康、富有或貧窮、逆境或順境、快樂或憂愁……”

    每一個字都像是利刃捅進(jìn)心臟,再血淋淋地拔出來,步重華咽喉痙攣著發(fā)不出聲音。

    “我將愛護(hù)他、珍惜他、忠于他……”

    吳雩戴著戒指的手與步重華緊緊相交,緊握對方指骨的凸起,甚至到發(fā)痛的地步。

    “接受他作為我一生的伴侶,互相扶持,互相擁有……”吳雩竭盡全力想看清面前琥珀色的眼睛,吃力地道:“直到永遠(yuǎn)。”

    他確實已經(jīng)看不清了,否則他會看到步重華眼底洶涌而出的淚水,一滴滴掉進(jìn)他們身下的水里,然而聲音卻還是那么溫柔而穩(wěn)定,聽不出絲毫哽咽:

    “你也是我一生的伴侶,直到永遠(yuǎn)�!�

    水一分一分埋過他們的脖頸和咽喉,吳雩恍惚地笑了下,盡管只是略微牽動傷痕累累的唇角,然后用額頭抵著步重華的額頭,小聲問:

    “你準(zhǔn)備好了嗎?”

    “你準(zhǔn)備好了嗎?!”

    水潭下一片漆黑,只有礦燈隱約照出林炡用力比劃的手勢。宋卉頭暈眼花根本看不清,條件反射拼命點頭,被林炡往斜井里重重一踹,那意思是下!快下!

    咕嚕嚕一陣水泡,宋卉險些嗆了水,手舞足蹈被林炡狠摜進(jìn)井口,趕緊趴住磚塊往斜井里玩命爬,礙于空間狹窄不得不側(cè)掛的氣瓶叮當(dāng)叮當(dāng)撞擊井壁,但她其實什么都聽不見。

    令人窒息的黑暗伴隨臭味一下吞沒了她,可怕的水底幽閉空間就像個棺材。在即將被活埋的、鋪天蓋地的驚懼中,只有腰上的牽引繩緊勒著,給予她清晰而真實的痛覺。

    12.8米。

    那么漫長、艱難、相隔生死的井道,其實也就短短十步距離而已。

    只要往前走過這十步距離,她就能穿上那身衣服而問心無愧,就能救出絕境中瀕死的兄弟和戰(zhàn)友!

    撲通!

    宋卉半邊身體撞上井壁,氣瓶一下卡在磚縫間,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來到了最狹窄的節(jié)口。她用力吸氣閉住呼吸,正面根本擠不進(jìn)去,又側(cè)身變換各種角度擠,還是擠不進(jìn)去,強(qiáng)忍著嚎啕大哭的欲望往全身上下一摸,摸到了林炡的潛水刀,拔出來用力鑿進(jìn)井壁上的磚頭,使出吃奶的勁一撬!

    鏗!

    水流隨動作向四面八方涌去,龜裂的磚頭顯出縫隙,宋卉的眼淚在潛水鏡里奪眶而出。

    鏗!

    水流似乎一震,礦坑里,步重華同樣用力抵著吳雩的額頭,嘶啞道:“我準(zhǔn)備好了�!�

    鏗��!

    半塊碎磚順?biāo)畳伋�,反作用力將宋卉咕咚一下狠狠擠進(jìn)井道!

    眼球血管金星直迸,宋卉兩腿軟得就跟面條一樣站不起來,哆嗦著從裝備里拿出雷管,固定在淤泥下,暈頭漲腦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發(fā)著抖抬起手,就像年長的女刑警在那片暴雨河灘向小女實習(xí)生下達(dá)的命令那樣,就像前輩奔赴險境前最后一次對后輩所做的那樣,如同對虛空中的某個自己徹底告別,做了兩個熟悉的手勢

    保持安靜、原地埋伏

    然后她咬牙決然回頭,擠出井道,用力拉動牽引繩,下一秒被等候在外的林炡重重拉出斜井口!

    嘩啦一下水花四濺,宋卉幾乎失去了意識,恍惚中被林炡迅速推向水潭邊,緊接著被無數(shù)雙手拉了上去。

    “怎么樣怎么樣?”“放進(jìn)去了嗎?!固定住了嗎?!”“人沒事吧人沒事吧?!”……

    “立刻引爆!準(zhǔn)備營救!”林炡的厲吼在她耳朵里像是隔了層水似的朦朧不清,“勘測組去觀察井下水位!救援準(zhǔn)備有沒有就位!快!”

    人聲鼎沸,腳步雜亂,數(shù)不清的人影在雪亮車燈中走來走去,緊接著身后水潭深處,突然傳來一聲

    嘭!

    那悶響仿佛一把槌子悶悶地落在了鼓面上,最開始幾秒毫無動靜,緊接著黑潭深處傳來越來越響亮的嘶嘶聲,轟鳴如巨龍長嘯,直上山澗!

    有動靜。

    足足過了好幾秒,步重華模糊的神智才遲鈍地感覺到。

    他身側(cè)的水流似乎在動,一波接著一波,動蕩越來越大。開始他以為是最終的決堤終于要來臨了,但當(dāng)他不顧一切抓緊吳雩冰涼的手準(zhǔn)備迎接時,卻突然發(fā)現(xiàn)水流在反涌!

    水在向著剛才涌來的方向,迅速地退回去!

    如果有無人機(jī)攝像頭的話,應(yīng)該能拍攝到這一幕驚人的場景:水潭底部的排水井爆出上百噸淤泥塵沙,井道轟然炸裂,打通了廢棄多年的采空礦;礦坑內(nèi)積蓄的巨量老空水終于找到了決堤口,不顧一切噴薄而出,甚至吞沒了水潭口。

    與此同時,礦井巷道底部。水位在即將徹底淹沒的前一瞬突然靜止,然后從四面八方無數(shù)條瓦斯巷瘋狂回涌,發(fā)出氣勢磅礴的呼嘯,致命的水位急劇下降!

    “……吳雩,”步重華難以置信地喃喃道,隨即在巨響中發(fā)出聽不見的嘶吼:“醒醒!吳雩!”

    空氣飛速回流,在空空的巷道中發(fā)出哨子似的尖嘯,但吳雩卻一動不動。步重華已經(jīng)感覺不到他的手上傳來任何力氣了,只能死死扣著吳雩的五指,徒勞地用身體保護(hù)住他。

    碎石、木塊和沙礫隨著退去的洪流,砰砰咣咣打在他頭上、身上,但步重華的意識和痛覺都越來越恍惚。

    我們要獲救了,他想。

    求求你再堅持一下,只要再堅持一下,我們就可以手拉著手回到地面上了。

    “步隊!”“吳警官!”“步重華!”……

    遠(yuǎn)處隱約傳來廖剛的嘶吼和尖銳吹哨,礦燈的光交錯閃爍,無數(shù)腳步紛沓踩在齊膝深的水中。

    “吳警官!”“你們在哪!”……

    步重華閉上眼睛,他僅剩的最后一點意識能感覺到自己還僵硬地扣著吳雩的手,然后仿佛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柔和的光亮漸漸覆面而來。

    他仿佛變得很小,變回了當(dāng)年那個九歲的孩童,在那個深夜突然被驚醒,睜開眼睛時看見漫天星光,年輕的父母微笑著守在床邊上望著他,眼底充滿了懷戀和愛意。

    還有一個清瘦的少年一手捂著他的嘴,另一手將食指豎在唇邊:“噓,不要出聲�!�

    屋外傳來毒販的車燈和腳步,他們正要闖進(jìn)屋。

    是那個夢嗎?他模糊地想。

    又要重復(fù)全家滅門那個深夜血腥的夢了嗎?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次不一樣,他沒有被少年匆匆推進(jìn)衣柜,父母也沒有被毒販的槍堵在外屋;步重華如墜夢中,感覺自己被懵懵懂懂地拉了起來,少年敏捷地從窗臺跳出屋外,在星空下招手:“快,跟我來!”

    他的父親拉著母親,母親拉著他,神情充滿了溫柔熟悉的鼓勵:“等你好久了,跟我們來!”

    ……你們要帶我到哪里去呢?

    步重華閉上眼睛,聽見風(fēng)在耳邊呼嘯作響,遠(yuǎn)方邊境線傳來轟隆的炮聲和機(jī)關(guān)槍。他的手一直被父母牽著,穿過紛飛戰(zhàn)火與滾滾硝煙,再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場景已經(jīng)忽然變換,自己正站在一條半塌陷的、塵煙彌漫的隧道里。

    外面炮聲隱約震動,搖撼著四周墻壁和地面。遠(yuǎn)處隧道角落有兩道身影彼此相依,一人全身浴血,已然瀕死,還有一個年輕人跪在地上,只露出一道熟悉的背影,發(fā)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撕裂的、困獸般痛苦的號哭。

    步重華一生從沒經(jīng)歷過這場景,但瞬間突然明白了這是什么地方

    是紅山刑房。

    十年前一切真相交錯、命運扭曲的原點。

    第162章

    這是夢還是現(xiàn)實呢?步重華站在被轟炸過后硝煙滾滾的隧道里想。

    如果是現(xiàn)實,

    他為什么會來到這里?

    如果是夢,

    為什么那一聲聲痛哭又如此真實清晰,

    觸手可及?

    “步隊,步隊你醒醒,小吳你別嚇我啊小吳……”“我哥怎么樣了,

    我哥怎么樣了!哥!!”“小宋別哭了,快快快來個人把她攙下去……”“抬上去抬上去!津海市醫(yī)院通知到位了嗎?!搶救準(zhǔn)備做好沒有?!”

    人聲鼎沸,車燈刺眼�?謶值目蘼曤S風(fēng)飄向四面八方,

    甚至蓋住了螺旋槳掀起的呼嘯旋風(fēng)。

    昏迷的步重華和吳雩被接力抬出礦井,

    特警抬著擔(dān)架狂奔一路送上直升機(jī),隨即在茫茫夜空中向津海市的方向飛去。

    “這么傷心的嗎?”步重華在恍惚中心想。

    一股難以言語的刺痛由心底升起,

    讓他不由自主沿著塌陷過后狼藉崎嶇的地面走上前,只見十年前那削瘦、熟悉的身影佝僂著,

    緊緊擁抱著懷里的人,全身都在劇烈顫抖,

    額角的鮮血順鼻翼流淌下來,混合著滾熱的淚水,一滴滴打在地面上:

    “不要……不要讓我走,

    我沒地方去了……”

    隧道地面在炮火中搖撼,

    頭頂塵土簌簌而下,拳頭大的碎石砰咣掉在他們腳邊,地道眼見要岌岌可危。

    “就讓我待在這里,我們就可以一起……去到那個世界……一起回家……”

    步重華半跪在他身邊,顫抖著手在吳雩臉頰上用力摩挲,

    抹去他滾珠般斷了線的熱淚:“你不能待在這里,知道嗎?”

    吳雩全身發(fā)抖,慢慢抬起渙散的目光。

    “你要從這里走出去,要一個人走上十年,經(jīng)歷很多險象環(huán)生的困境,抓捕很多窮兇極惡的毒販,在這片大地留下無數(shù)的鮮血、功勛和傳說,最終帶著一身傷痕遠(yuǎn)離故土……然后才能在遙遠(yuǎn)的北方遇到我,知道嗎?”

    “……”

    步重華看著他,仿佛唯恐驚動夢境似地,聲音輕而溫和,尾音卻帶著奇怪的哽咽:“我?guī)愠鋈ズ貌缓�?�?br />
    鐵輪在急救走道上飛速滑動,前方領(lǐng)路的護(hù)士飛奔撞開搶救室大門,兩臺急救擔(dān)架接連而入。

    “這是我們南城分局支隊的領(lǐng)導(dǎo)和同事,在抓捕中遇到井下透水事故,吸進(jìn)了有毒氣體……”

    “通知血室備血!血氧飽和度還在往下掉!”

    “同意書呢?我是他們家屬,東西拿過來我簽字!”

    ……

    大門還沒來得及關(guān)上,便亮起了搶救中的紅燈。

    “……出去,”吳雩喃喃道。

    十年前的他遠(yuǎn)比步重華想象得還要年輕,眼角光潔,膚色很白,臉頰因為還有點肉的關(guān)系而顯得線條柔和,一片片沾染了黑煙的鮮血干結(jié)在額頭和側(cè)頰。

    “可是我出不去了……”他夢游般小聲說,“外面好亂啊,這世道不是給我們這樣的人活的,已經(jīng)沒處可去了……”

    步重華用力扳過他冰涼的臉,貼著他的額頭:“不是這樣的吳雩,你聽我說。外面沒有人放棄你,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一切其實都是錯的,只要挺過這一關(guān)就再也沒有人能阻攔你、傷害你,那些作惡的人會恐懼你的名字如鬼神。十年后你將在一個礦井里親手逮捕眼下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你會好好活著把罪惡送上審判席,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和解行的靈魂一起帶回故土……你不想看到未來發(fā)生嗎?��?阿歸?”

    阿歸的眉眼輪廓非常優(yōu)美清晰,眼梢深而長,眼珠黑白分明,有種因為曾經(jīng)對未來懷有希望,而從心底里滲透而出的光。

    但現(xiàn)在那光亮已經(jīng)被硝煙所吞沒,黑暗而濃郁,半融進(jìn)了地道深處的陰影里。

    “……算了吧……”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輕輕地說。

    步重華緊按在他臉頰上的手一下落了空,僵在半空中,只見他低頭抱緊了懷里早已冰冷僵硬的遺體。

    “我真的太累了,我走得好疼啊……”

    “……就這樣吧……”

    步重華怔怔地跪在那里,虛空中無數(shù)焦急人聲和設(shè)備滴答從遠(yuǎn)方傳來,無數(shù)只手拼命拉著他,迫使他站起身,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這一個有心跳了!”“血壓”“血氧在回升!”

    ……

    “那我呢?”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痛苦刺穿了心臟,步重華掙扎站住腳步,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炮火轟隆聲中發(fā)抖:“你把我從火里救出來,把我藏在那個樹坑里,讓我等了你二十多年,現(xiàn)在你就這么擅自往地下一躲讓我一個人走了?!”

    阿歸似乎動了動。

    他好像并不理解步重華在說什么,從自己脆弱的殼里探出頭,疑惑又迷茫地望著這個男人。

    “我們一起查案,一起抓人,線索斷絕的時候頭對頭熬到天亮,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背抵背殺出重圍,不是你自己親口說我是你的戰(zhàn)友嗎?不是你自己在礦井里戴上戒指,發(fā)誓永遠(yuǎn)把我當(dāng)做伴侶的嗎?!”

    戒指。

    仿佛被這兩個字觸動了某根沉睡的神經(jīng),阿歸神情微微發(fā)生了變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你他媽就是這么糊弄我的?!”步重華劈頭蓋臉怒吼:“這就是你說的永遠(yuǎn)?!”

    無名指的戒圈被切割成不規(guī)則菱形,棱角微微閃亮,每一面都映在阿歸空白的瞳底。十年風(fēng)雨中踽踽獨行的他、站在津海市公安局門前竭力仰望那警徽的他、在紅藍(lán)光芒交織中恐懼躲在黑暗中的他、第一次為了查找線索而徹夜通宵的他……

    “‘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一個溫柔和藹的女聲在耳邊逐字念道,然后解釋:“就是在安逸太平的人世間吹著微風(fēng),唱著歌,開開心心回家的意思�!�

    “我的母親在蒙泰軍投降的那一年去世了,癌癥復(fù)發(fā),但她把那張照片留給了我。”解行通紅著眼眶說:“她讓我想辦法找到你,阿歸,讓我把你從罌粟田的那一邊帶回到這人世間�!�

    “你就是新來的吳雩吧?我是津海市南城刑偵支隊長步重華。從今以后我是你的領(lǐng)導(dǎo),希望你愛崗敬業(yè),把我們支隊當(dāng)成是自己的家。”

    ……

    刑偵支隊大樓臺階上,那個年輕英俊、氣場凌厲的精英主動伸出手來,那場景與眼前這個半跪在地執(zhí)著伸手的男子相重合,阿歸在他噙著淚光的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你真的要帶我走嗎?”他終于茫然地問。

    步重華緊盯著他,目光分毫不移,點了點頭。

    “……可是我走不動了�!彼拖骂^,囁嚅道:“我傷得太重了,真的……真的好疼啊�!�

    那些鮮血淋漓的傷疤、青紫交錯的傷痕,終于在此時從他身上浮現(xiàn)出來,映在了步重華顫栗的瞳底。他的眼角破了,眉骨上的血匯聚在下頷,滴答落進(jìn)滾燙的地面;他的手臂、胸骨都有著可怕的塌陷,指甲翻開露出焦黑的肉,每說一個字就有濃重的血氣從鼻腔、咽喉中呼出來。

    他溺水之后肺部積液,呼吸微弱而艱難,全身傷口因為被礦井里的水浸泡過久而感染發(fā)白。

    “沒關(guān)系,你可以交給我�!辈街厝A發(fā)著抖探過身,把他緊緊擁抱在自己懷里,在他冰冷的耳邊不斷重復(fù):“我們一起走出去,沒有關(guān)系,你可以依靠我……”

    吳雩被他帶著,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懷里緊緊摟著的解行的遺體被步重華接了過去,扛在自己背上,然后用力拉住了他指甲翻起、傷痕累累的手。

    “……我要把你的名字帶回到地面上,把解行的靈魂從異國帶回故鄉(xiāng)……”

    大大小小的土塊從地道頂上塌下來,紅山刑房飄來的血腥味越來越遠(yuǎn),吳雩跟著手上傳來的力道跌跌撞撞前進(jìn),劇痛讓他忍不住想獨自往回縮,但每一次都被更加堅定不移的力量硬拉了回去。

    “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來自哪里,經(jīng)歷過什么,付出過多少,讓那些企圖從地獄里榨取利潤的人知道他們將付出什么代價……”

    步重華一步步踩著震蕩的地面,到最后他幾乎是在死命地拉著吳雩往前拖,前方漸漸滲透出光芒,地道外槍炮震天,爆炸掀起的硝煙和塵土掩蓋了天穹。

    “我要讓你和解行都親眼看到所有缺憾填平、夙愿成真,那些付出過血汗的人都如愿以償……”他的聲音艱難喘息,頭頂震動越來越劇烈,卻無法阻擋那顫抖的一字字傳進(jìn)吳雩腦海:“我要讓地獄里的花從此開在地面上�!�

    就在這時炮彈悶響從他們身后傳來,轟隆

    四面墻壁劇烈晃動,地道一段段塌陷,巖石土方鋪天蓋地而下!

    “我們會全力以赴,同時請家屬做好心理準(zhǔn)備……”

    “什么意思?!”嚴(yán)峫霍然起身:“兩個都不好了?我弟弟血氧剛才不是上來了嗎?怎么回事?!”

    搶救室外燈光雪亮,極度的焦慮和緊張籠罩在所有人臉上,護(hù)士長滿面汗水:“因為失血和肺部感染引發(fā)的急性左心功能衰竭,氧合不能維持,血氧飽和度已經(jīng)低至40%。情況是突然轉(zhuǎn)壞的,急救過程中確實會出現(xiàn)極好或極壞的反復(fù),所以現(xiàn)在只能……”

    “護(hù)士長!護(hù)士長!”這時門內(nèi)一名年輕急救醫(yī)生狂奔而出,“找家屬簽知情書,主任說開通氣道,穿刺插入主動脈球囊反搏!”

    巖板焦土如暴雨般砸下,剎那間步重華唯一的意識是轉(zhuǎn)身緊緊抱住吳雩,閉上眼睛,大腦一片空白。

    旋即就在那瞬間,一股無形的力道從身后急推而來,帶著他們硬生生沖破無數(shù)層阻礙;緊接著仿佛有無數(shù)雙手抓著他們猛拽了上去,外界的光亮撲面而來!

    “謝謝你,”步重華聽到一個非常耳熟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笑意和喜悅:“謝謝你終于來了�!�

    是誰?

    步重華半跪在地,懷里緊摟著人事不省的吳雩,緊接著意識到他聽過這個聲音,猝然抬起頭

    少年解行神采熠熠,眼神明亮,笑起來的時候眼梢彎成一個月牙。他不再遍體鱗傷,那些可怖的血跡和慘重的傷痕都消失了,從上到下給了步重華和吳雩一個緊緊的、帶著陽光和青草味道的擁抱。

    那是個充滿了留戀的告別。

    “總有一天會再相見的,我們要走啦!”

    ……你們要走了?步重華在極度恍惚中想。

    他徒勞地伸出手,但只觸到了一片溫柔的風(fēng)。揮著手的解行、眼底含笑的張博明、他的父親步同光、母親曾微……許許多多曾經(jīng)長眠于這片土地上的英魂向著遠(yuǎn)方飛去,炮火將他們腳下無邊無際的罌粟田付之一炬。

    所有離亂、動蕩、奴役、罪惡,所有白粉凝聚的財富和血淚澆鑄的尸骨,都在滾滾硝煙中化為飛灰,緩緩飄落在中緬邊境兩千一百八十六公里廣闊的土地上。

    歷史悄然覆蓋紅土,漫山遍野的枝頭發(fā)出了新芽。

    長風(fēng)呼嘯奔向天際,將寫滿了痛苦、絕望、悲歡離合與累累傳奇的歲月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步重華右手環(huán)著吳雩重傷虛弱的身體,左手拉著他,兩人的對戒硌著彼此的指骨,微微地閃著光。

    遠(yuǎn)方的津海市在黑夜中沉睡,第一縷天光破曉,映亮了高樓大廈與千家萬戶,映在他們彼此對視的瞳孔中。

    “你準(zhǔn)備好了嗎?”步重華低聲道。

    吳雩神智昏沉而半夢半醒,怔怔地望著他,衰弱到極致的心跳一點點從胸腔里復(fù)蘇,許久終于將渙散的視線移到他們緊扣的十指上,那天生向下的唇角微微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你要帶我回家嗎?”

    “不,我不用帶你�!辈街厝A溫柔地回答,“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有心跳了!”“血壓恢復(fù)八十五一百!”

    “這一個也開始恢復(fù)生命體征了!”

    “立刻通知安排手術(shù),準(zhǔn)備送監(jiān)護(hù)室!”

    ……

    仿佛把抽空的氧氣猛然灌回來,搶救室外人人如釋重負(fù),嚴(yán)峫猛然虛脫地向后倒去,被江停一把扶住,兩個人都踉蹌著跌坐回了長椅上。

    窗外,第一縷天光正從地平線上亮起,一寸寸映亮華北平原,驅(qū)散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英靈如同長風(fēng)萬里,掠過山澗與長河,越過青翠的重巖疊嶂和巍峨的中緬界碑,飛向魂牽夢縈的故土;搶救室擔(dān)架上,吳雩緩緩睜開眼睛,聽見搶救室外如潮的歡呼和痛哭聲。

    歸來的靈魂在這一刻回到了家鄉(xiāng)。

    第163章

    那天深夜后續(xù)情況之緊急、處理之復(fù)雜,

    令整個專案組所有人在后來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焦頭爛額,

    宋平甚至覺得自己這輩子的頭發(fā)都要在那天晚上掉光了。

    廖剛帶人從井下扛出步重華和吳雩,

    隨后汪大隊親手押出了昏迷的鯊魚。三人都被直升機(jī)送往津海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實施搶救,傷勢最輕的毒梟不出所料第一個脫離危險,隨即被押運進(jìn)了公安部指定的、一天二十四小時武警持槍看守的特殊監(jiān)護(hù)病房。

    凌晨五點半,

    麻藥過后的孟昭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里恢復(fù)了意識。她剛上初中的兒子跟宋卉兩人蹲在監(jiān)護(hù)室門外,同時嗷地一下抱頭大哭,她先生在邊上語無倫次打電話給父母家人、親戚朋友,

    激動得人都站不起來了。當(dāng)時市局緊急派了輛車去孟昭老家接她父母,

    兩個老人接到電話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差點嚇癱在了來津海的半道上。

    十二個小時后,

    步重華在嚴(yán)密監(jiān)護(hù)下醒來,生命體征平穩(wěn),

    得以拔除氣管導(dǎo)管,由ICU轉(zhuǎn)入獨立病房繼續(xù)觀察。他那十多年如一日嚴(yán)苛自律、健康飲食所打下的良好體質(zhì)基礎(chǔ)在此刻發(fā)揮了很大作用,

    數(shù)日后就可以不需助力而自己坐起身,恢復(fù)狀況良好穩(wěn)定,醫(yī)生表示只要他自己不作死,

    肺部溺液和輕微腦震蕩也不會留下長久的后遺癥。

    唯一讓人擔(dān)心的是吳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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