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熄火?”
“嗯,既然你能在你女兒被撞倒后立刻沖到路邊,那你當時的位置離路邊一定不遠。當那輛車啟動的時候,你有沒有聽到聲音?”
薛琳再次陷入為難中:“我記不得啊,都說了當時我在打電話,誰會注意一輛車有沒有熄火啊�!�
“和誰打電話?內(nèi)容是什么?”
話題轉(zhuǎn)換的猝不及防,連徐天良都跟不上魏恒的思路,更別說薛琳了。
“這沒必要告訴你吧,這是我的隱私。”
薛琳不滿道。
魏恒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冷徹的眼神咄咄逼人:“你必須配合我,這是一起刑事案件,如果你有所隱瞞,我們可以對你展開深入調(diào)查�!�
薛琳這才說:“我一個朋友借我鄰居的錢,我給他們做中間人,可都兩年了,我朋友都不還錢,我給他打電話,約定還錢的時間。”
魏恒看了一眼被她放在床鋪,正在錄音的手機:“你當時錄音了嗎?”
“錄音?”
薛琳顯然沒料到他會這么問。
魏恒道;“你是一個很精明的女人,遇到要緊事習慣留存‘證據(jù)’,既然你連和警察通話都會錄音,那你做中間人和欠債人商量事情,或許也會錄音�!�
經(jīng)他這么一說,薛琳才想起當天她似乎的確錄音了,她邊在手機里翻找邊說:“等等,我找一找�!�
很快,她翻出一段錄制時間于十一月二十號六點二十三分,時長為二十一分鐘的通話錄音。
魏恒用她的手機把這段錄音發(fā)給沈青嵐,臨行前問她最后一個問題:“那輛車往哪里去了?”
“公園路口往西�!�
第77章
冷酷仙境【16】
剛走出兒童醫(yī)院,徐天良就接到了邢朗的電話。
“老大�!�
“你師父呢?”
徐天良看了一眼站在路邊打電話的魏恒,用肩膀夾著手機,在口袋里翻找車鑰匙:“在我旁邊啊。”
“他為什么不接電話�!�
“哦,他好像正在和宇哥打電話�!�
“算了,你們那邊情況怎么樣?”
徐天良摸出車鑰匙,一路朝停車場小跑過去:“老大,我是不是不夠聰明啊,剛才我?guī)煾竼栄α蘸枚鄦栴},但是我一個沒聽懂�!�
邢朗豪不留情道:“你?你的腦子和他比,就是個核桃仁兒。讓你師父有空了給我打回來�!�
徐天良把車開過去,停在路邊,等魏恒上車后,道:“師父,邢隊讓你給他回個電話�!�
“他有事?”
“就問問這邊的情況�!�
魏恒很敷衍的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讓他往南市街花園路口開去。
魏恒看著窗外的街景,眼睛里的神光逐漸拋散,一路上略有所思。
徐天良幾次想問他些什么,都被他沉默且逼人的氣場阻止。
和快到了薛琳口中的小公園。今天是工作日,所以只有幾個年邁的老人帶著孩子在公園里玩耍散步。
魏恒找到薛琳當時就坐的長椅,讓徐天良把車停在距長椅只有十幾米相隔的路邊,然后攏緊大衣領(lǐng)口,在長椅上坐下。
徐天良停好車來到他身邊,看到他掏出了煙盒正在點煙。
魏恒不常抽煙,只有疲勞過度需要提神,或者被棘手的案情難住,才會利用尼古丁幫助自己思考。
余光瞥到徐天良坐在他身旁,魏恒目不斜視的看著停在路邊的吉普,把煙盒遞給他。
徐天良接過去,沒有抽,一下下的輕輕按壓著煙盒,也看著吉普車:“師父,你在重塑現(xiàn)場嗎?”
魏恒疊著雙腿,夾著香煙的右手搭在膝蓋上,微微向下按了按煙頭震落煙灰,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嗯�!�
“師父,你給我講講吧。”
“講什么?”
“剛才你和薛琳說的那些話,我都沒聽懂。”
魏恒撲落不小心沾在褲腿上的一粒煙灰:“給你五分鐘時間提問。”
徐天良連忙掏出紙和筆:“那個差點被車撞到的小女孩兒和這件案子有關(guān)系嗎?為什么你那么關(guān)注她?”
魏恒輕飄飄的斜他一眼,泛著寒星的眼神不免讓徐天良懷疑自己說錯了話。
“你應(yīng)該首先弄清楚我們?nèi)フ已α盏哪康氖鞘裁�,沒有目的就提出疑問,你想讓我怎么解釋給你聽,徐天良警官。”
徐天良撓撓耳朵,紅著臉低聲道:“唔,那我們找薛琳的目的是什么?”
魏恒又瞪他一眼,再度把目光放在前方的吉普車上,淡淡道:“弄清楚車里到底有幾個人�!�
“周司懿和江雪兒?”
魏恒抽了一口煙,點頭。
“那,師父,你能解答我第一個問題了嗎?”
徐天良瞄著他的臉色,惴惴的問。
魏恒反問他:“還記得薛琳說,車停下后,她聽到開關(guān)車門的聲音嗎?”
“記得,但是薛琳當時背對著路口,沒看到下車的人是誰�!�
魏恒點點頭:“就從這里開始,薛琳沒有注意女兒是什么時候離開公園,當她回頭的時候,她女兒就已經(jīng)被車碰倒了。做一個假設(shè),假設(shè)薛琳的女兒在那輛車剛停下的時候就跑出公園,到了車旁,那這個女孩兒有可能離車非常近,她能感受到那輛車究竟有沒有熄火。”
徐天良用筆頭點著下巴:“通過聽車的聲音,和車身的震動感嗎?”
“對。”
“判斷車有沒有熄火,有什么用呢?”
魏恒皺了皺眉,又瞪他:“你就不能一個接一個的問?我可以把答案索性全告訴你,你能保證自己捋的順?”
徐天良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回到第一個問題:“師父,我還記得你問過小女孩兒被撞倒的時候,手里有沒有拿著零食袋,這是為什么?”
“判斷女孩兒到底是什么時候接近那輛車的�!�
“這怎么判斷?”
魏恒不語,在公園里看了一圈,然后朝不遠處的長亭方向抬了抬下巴。
徐天良朝他目光所在的地方看過去,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正蹲在地上撿積木,手里提著一個小桶,把積木碎片一個個的放在桶子里。
魏恒看著小男孩兒,道:“東西落在地上,有兩種原因,被撞倒了灑在地上,和自己不小心灑在地上。當時那個小女孩兒被撞倒了,手里的糖果灑在地上,她母親出于慣性思維認為小女孩的糖果是小女孩兒被撞倒的時候灑在地上的。但是換一種思維方式,如果小女孩兒的糖果是被她自己不小心灑在地上的呢?”
徐天良看著小男孩兒撿積木的那一幕,忽然間思路被疏通了似的,激動道:“我明白了師父,你問薛琳,當時她女兒手里有沒有拿著包裝袋,她說有,那她女兒當時其實是在撿那些灑在地上的糖果!”
此時,幾塊積木全部被拾起,小男孩兒提著桶爬上涼亭,卻被忽然轉(zhuǎn)身的大人迎面撞倒,小男孩跌坐在地上,剛撿的積木落了一地,小桶也被丟在了一旁。
薛琳的女兒當時拿著包裝袋,身邊灑滿了糖果。做一個大膽且合理的解釋,當時女孩兒是在撿掉在地上的糖果。
魏恒道:“女孩兒出現(xiàn)在車輛后方不是偶然,她至少在車后面待了好幾分鐘�;蛟S她還記得那輛車有沒有聲音,和震感。不過薛琳不允許我們詢問她的女兒,這條線索只好放棄�!�
“師父,我還是不知道你為什么要研究那輛車到底有沒有熄火�!�
魏恒掐滅煙頭,扔進長椅邊的垃圾桶,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張紙巾擦拭手指:“薛琳說過,她聽到有人下車�!�
“嗯嗯。”
“先不管下車的人是誰,當‘他’下車后,如果車里沒人,‘他’就會熄火。如果有人,反之,‘他’就不會熄火�!�
魏恒抬起眼皮,皺著雙眉,目光責備的看著他:“這么簡單的邏輯,你不會推?”
徐天良愣了愣,著實沒想到這層,等反應(yīng)過來了,就鼓掌:“師父,你真的超級聰明!”
魏恒搖搖頭,掏出手機劃動屏幕:“被你夸獎,我并不怎么開心�!�
徐天良迅速在本上做筆記:“師父,不是因為我太笨呢,是你看的到太多我們大多數(shù)人看不到的細節(jié),我的思維和你不在一個維度�!�
魏恒覺得他這故作正經(jīng)的一番話挺好笑:“維度?那你說說,你在什么維度,我又在什么維度。”
徐天良放下筆,先比了個三:“我頂多在三維,而你�!�
他張開五指,鄭重其事道:“你在五維!”
魏恒:“……你到底知不知道五維空間是什么意思?”
“�。坎�,不太清楚,師父你也懂物理��?”
魏恒頓時覺得和他較真,得把自己累死。
“一點點�!�
魏恒道。
徐天良繼續(xù)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為了防止誰偷看似的,還豎起手掌擋著,等他寫完,魏恒剛好接到了沈青嵐的電話。
“魏老師,我剛才把那段錄音處理過了,音波基本無波動,沒有發(fā)現(xiàn)發(fā)動引擎的聲音�!�
魏恒垂眸聽著:“也就是說,車子沒熄火。”
“是的�!�
電話那邊的說話聲被拉遠,轉(zhuǎn)眼又清晰,隨后邢朗的聲音傳過來。
“在哪兒?”
魏恒看了一眼路邊停放的吉普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兀自說道:“下午六點二十三分,目標車輛在南市街公園邊�?慷环昼�,車上有兩個人,推測是周司懿和江雪兒�!�
“接著說�!�
“陸警官的走訪情況怎么樣了?”
魏恒聽到那邊打火機被掀開蓋子的聲音,邢朗停了片刻才道:“范圍太大,還在逐步排查�!�
魏恒又把目光移至路邊,盯著吉普車的后輪,陷入了沉思。
邢朗等了一會兒,不聽他說話,只聽了一會兒他的呼吸,以為他沒有其他線索要說明,于是囑咐他一句記得找個地方吃頓飯,將要掛電話時忽聽他說:“等一等�!�
魏恒出神的看著吉普車后輪,自言自語般低聲道:“既然江雪兒是目標,那么下車的人只能是周司懿。周司懿離開的時間長達二十幾分鐘,如果江雪兒受他脅迫,一來他不會不把車熄火,二來江雪兒不會不趁機逃走。既然周司懿離開的那段時間江雪兒沒有逃走,至少說明那個時候江雪兒還是信任并配合周司懿的。那周司懿下車是為了什么……”
他的聲音很低,倘若有稍微的不夠?qū)Wⅲ蜁阉恼f的話遺漏過去。
邢朗聽的很細心,在遠離南市街的城市一方,側(cè)身倚著窗臺,眺目看著幾重樓宇之外,似乎能和魏恒視線相交,道:“找到他去了什么地方,就知道他干了什么。”
去了什么地方?
邢朗無意間點撥了他的思路,魏恒定睛看著吉普車后車輪,道:“我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但我知道他從什么地方回來。”
邢朗沒說話,等他說下去。
魏恒眼中浮現(xiàn)一抹亮色,微微勾著唇角,依舊不緊不慢道:“周司懿肯定不會故意撞倒小女孩兒,既然他不是故意的,那就是他沒有看到小女孩兒。小女孩被目標車輛的后車輪碰倒,而我剛才確定了小女孩兒在車旁待了很久。這樣一來就解釋通了,小女兒待在車輛后方的一個視線盲區(qū)里撿糖果,辦完事回來的周司懿沒有看到女孩兒,所以調(diào)轉(zhuǎn)方向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女孩兒。當時女孩兒所在的方位,不僅不能被車里的人看到,也不能被車外的人看到,而從車外看不到女孩兒的方向……”
魏恒站起身,用自己的視線在吉普車后輪和車頭以及四面八方的路口拉了數(shù)條直線,然后一條條斬斷,最終留下了唯一一條疑似正確的路線。
魏恒掀起唇角微微一笑:“正東偏南三十度,南市北道步行街,就是周司懿返回的方向�!�
邢朗沉默了一會兒,煙圈兒燒到他的手指才猛然回神,他捻滅煙頭從窗戶扔出去,沉聲道:“我真想親你一口�!�
他掛斷魏恒的電話,撥給了陸明宇,命他帶人即刻去北道步行街走訪。周司懿下車的時間只有二十幾分鐘,算上來回耗費的時間,范圍被縮短在幾百米之內(nèi)。
陸明宇剛帶著一組人趕到南市步行街,就看魏恒領(lǐng)著徐天良迎面走過來。
“魏老師。”
魏恒點點頭,道:“前面我問過了,你帶著他們從這兒開始查�!�
一組人被散開,瞬間沒入街道人群當中。
“魏老師,我出來的時候邢隊給了我這個�!�
陸明宇攔住要鉆入小吃街的魏恒,遞給他一個薄薄的鐵皮盒:“他說如果我碰到你了,就轉(zhuǎn)交給你�!�
魏恒接過去,沉甸甸的分量,一拿便知,糖盒被裝滿了。
他揭開蓋子一看,原先單調(diào)的薄荷糖里混入了許多五顏六色的水果糖,漂亮的糖衣在陽光下反射著七彩的光。
“邢隊也知道你愛吃糖啊,師父�!�
魏恒壓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唇角,打掉徐天良試圖偷拿的爪子,蓋上糖盒揣到口袋里走入小吃街。
團隊作戰(zhàn)比起單打獨斗的優(yōu)勢此時得以顯露,陸明宇散出去的警員很快傳來消息,一位家居店的老板通過照片認出了周司懿。
家居店老板做生意循規(guī)蹈矩,還沒有被警察拜訪過,更何況還是被這么多警察圍住。
“他,他就買了一些東西就走了�!�
“什么東西?”
魏恒上前一步,溫聲問。
老板在店里指了一圈:“就一些枕頭,毛巾,這些家居用品�!�
“你能確定是照片上的人嗎?”
老板篤定道:“我確定,這小伙子長得精神,一看就不缺錢。但是他買窗簾的時候,問我能不能拆開,只買一個,所以我對他有印象?”
買窗簾不是重點,重點是只買一個。
“他進來的時候手里有沒有提其他東西?”
老板回憶了一下:“有,他好像提著一組刀具,應(yīng)該是在隔壁五金店買的�!�
魏恒給陸明宇使了個眼色,陸明宇立刻去隔壁五金店。
雖然很清楚這條街在案發(fā)當日停電,但是魏恒還是抱有僥幸心理多問了一句。
老板說:“沒有,當時我們這兒全都停電了。哪家都沒開攝像頭。”
魏恒領(lǐng)著人從家居店出來,陸明宇很快和他會和:“我問清楚了,周司懿買了一套日本廚房刀。就是這一款�!�
魏恒接過一張從宣傳圖冊上撕下來的樣品圖,粗略掃了一眼揣到大衣口袋里,對他說:“陸警官,你帶著人從這里一直往東,繼續(xù)走訪群眾。我懷疑他們至少停了兩次車�!�
陸明宇抹掉額頭上的汗:“停了兩次車?你是說這里是周司懿第二次停車的地點?”
魏恒點頭:“剛才家居店老板說周司懿只想買一扇窗簾,這種成品窗簾都是成對銷售,他要買一扇,就說明他已經(jīng)買過一次,但是出于一些原因,只買了一扇。沿著這條街往上繼續(xù)排查賣成品窗簾的店鋪,應(yīng)該還能找到周司懿的蹤跡�!�
更重要的是,出了這條街,就可以查店鋪的監(jiān)控錄像。
“明白了,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
陸明宇等人就像被放入大海的魚,一轉(zhuǎn)眼就融入人群,深入被人群忽視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
夜晚悄然來臨,氣溫在不知不覺間驟減,方才充沛的陽光被燃燒在天邊,染紅了整片天空。
“師父,七點多了�!�
徐天良道。
他們出來的時候是五點三十五分,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半小時。魏恒還記得邢朗說周司懿給他們兩個小時尋找江雪兒,估計此時周司懿的律師已經(jīng)趕到了警局,正在和支隊高層交涉。
魏恒站在街道上看了一會兒行走匆忙的路人,然后拉緊衣領(lǐng)往馬路對面走去。
徐天良跟著他走進一家飯店,坐在了較為僻靜的角落里。
魏恒剛落座就拿出手機聯(lián)系邢朗,邢朗遲遲不接他的電話,這讓他有點著急。
第二次撥號,邢朗終于接了。
“小汪,你在前面開路,把燈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