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插案,一條支線。
第16章
聽見死神的聲音(7)
A市有座寺廟,名叫雁南寺。
廟里求姻緣子女很靈的,經(jīng)常有外地人聞聲趕來。為了方便,大家漸漸就把那座山,喊成燕山。
燕山坐北朝南,離浪漫港足有120公里。
專案組一行人下午兩點出發(fā),緊趕慢趕,四點抵達燕山。
兜兜轉轉找到福山岱所說的、山頭蓋了房的福家山,再開到半上坡,差不多到了下午四點半。
剩下半座山得雙腿徒步,一車大老爺們是不妨事,可中間還有個看不著路的小姑娘,另當別論。
“要不,讓眠眠在車里等吧?”
老四開口提議,被小六否決。
理由是:待會兒天就黑了,小姑娘獨個兒待在山里、車里,不安全。
“我背吧。”小六提議:“以前天天負重拉練,背個眠眠不是問題�!�
被蔣深、姜意眠本眠雙重否決。
老五擠眉弄眼:“你瞎湊什么熱鬧,要背,讓老大背就行了�!�
小六朝他齜牙,轉過腦袋,只見蔣大隊長扯下圍巾,一頭纏在小姑娘的腰上,一頭纏在自己身上,左一圈右一圈,打個結,動作干脆利落,還很標準。
“走�!�
一個字終止說笑爭論,全組默契地排成一字型,沿著小路往上。
路不算陡。
可窄,長。
一口氣走了十五分鐘,小六抹把額頭,往右一瞥:“那邊!是不是福山岱說的那片樹林?”
其他人跟著望過去。
五點整,太陽完全沉沒,黑暗猶如某種巨大、冷血的爬行動物,無聲伏上頭頂。
那片小樹林枝條茂密,形狀怪異。
當個寒風吹過,樹木在風里搖擺,發(fā)出沙沙、沙沙的聲響,形同曳長的恐怖怪影,發(fā)出詭秘的呼吸聲。
“別停,繼續(xù)走。”
蔣深發(fā)話,沒人敢停。
十五分鐘后,眾人氣喘吁吁爬到山頂,一棟奶白色小洋樓出現(xiàn)在眼前。
外頭被圓拱形欄桿圍著,里頭花花草草種著,要車庫有車庫,要庭院有庭院,除了氣派,無話可說。
“瞧瞧這有錢人過的什么日子,就這,路還給走歪了,沒事禍害人,真閑得毛病�!�
老五伸手一推,大門居然沒鎖。
“我先進去瞧瞧�!�
端著槍把上上下下搜個遍,確定沒人,老五啪啪啪摁下開關,房里一下子燈火通明。
“進來吧!”
收到信號,老二、小六跟著進來。
姜意眠走倒數(shù)第二個,突兀停下腳步,引得身后蔣深發(fā)問:“怎么?”
“……聲音�!�
她纖長的眼睫蓋下,聲音淡而冷靜:“我聽到聲音了�!�
很多、很多。
*
很多很多,很多聲音。
在姜意眠走進房子的剎那,如泛濫的潮水般遮天蔽地的涌來。
有哀求:
“不要�!�
“別這樣�!�
“讓我走吧。”
“我不是干這個的,求你放過我吧,真的,我不干這個�!�
“求你了大哥,你找別人去吧,求你了,我跪下來求求你好不好?”
不屑:
“行了別嚷了,煩不煩��?”
“打扮那么漂亮不就是想勾引老子么?還裝什么純。”
“你一女的早晚要被男人睡,被誰睡不是睡?陪我睡還有錢賺,真是便宜你們�!�
“我就摸兩下,你們看看她,遮什么遮!搞得要死要活干什么?掃興!”
“哎,別這么說,這不挺好玩的嗎,多帶勁兒。”
“別理她們,女人嘛,說不要就是要的意思啊�!�
“脫光!脫光!脫光!”
“這幫小娘們兒,別看現(xiàn)在哭得不要不要,都是沒開苞,沒嘗過味兒!”
“就是,待會兒有得爽,保準你喊不要停,哈哈哈哈哈哈!”
掙扎:
“吳友興介紹我來不是做這個的!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別這樣,別這樣,我還要讀書的,我好不容易才能讀到書,嗚嗚嗚嗚嗚。”
“拿開你的臟手!”
“我會報警抓你們的,我一定會的!”
“禽獸!畜生!”
“滾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鎮(zhèn)壓:
“啊啊啊啊她咬我,死婊子你他媽活膩了!”
“媽的又一個賤貨�!�
“你完了我跟你說,真把老子惹火了,老子今天搞不死你就跟你姓!”
“這娘們真他媽欠日,有沒有人想一起弄的,看她還敢不敢拿刀!”
“女人就這點不識相!”
“要不是你們自己犯賤送上門,誰稀罕草你啊。”
“有這勁兒逼逼賴賴,還不趕緊叫得好聽點,說不定老子一個高興,娶你回家當老婆呢�!�
“嘶——,媽的,長得不怎么樣,滋味不錯啊,哈哈哈哈哈哈�!�
“喂,我這爽斃了,誰要試?”
詛咒:
“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你會下地獄的……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東西……你們都……”
“去死吧�!�
“全都去死吧……”
——該怎么形容呢,這個聲音的世界。
恍惚之間,姜意眠甚至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覺好像恢復了。
她好像突然能看到顏色。
比如哀求是藍色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哭泣、掙扎是深灰色的。
青春的、明媚的某個存在是桃色的。
當她被傷害了,如同柔軟、表皮沒有丁點兒銳角的球體,流出一些些淡淡的紅。
男人是污濁的、濃稠的白色。
死亡是深沉的、腥臭的深紅。
然后絕望是黑色。
漫無邊際、冰冷刺骨。
像一片很深、很深的海,悄無聲息把微光吞沒,把所有幸福、夢想、生機,一一吞進肚子。
連著顏色、聲音、過往,如綁著石頭的風箏,一路往下沉,折骨削皮,沒有盡頭。
*
“只有兩年內發(fā)生過兇殺案的地方,眠眠才能聽到,受害者瀕死前后的聲音。”
“時間過去越久,聽到的越少�!�
姜愛國父女在不少兇殺案中有所助力,使得個別警員對姜同學的特異能力適用范圍,了如指掌。
現(xiàn)場小六是一個。
按聽聲能力的有效范圍推算,他幾乎可以斷定,這些受害者,絕對是在所謂聚會上送的命。
“能聽得出有多少受害者嗎?參與聚會的男人多不多?要是再讓你聽到他們的聲音,你能認得出來嗎?”
小六急切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姜意眠一一搖頭。
聲音不是畫面,轉瞬即逝,很難在記憶里留下痕跡。
更何況一大片聲音,螞蟥過境似一擁而上,一哄而散。哪怕神仙聽了,也記不住。
小六理智上清楚這個道理,情緒上感到失望,不由得恨恨錘一下沙發(fā),罵道:“一群社會垃圾!要是我們眠眠認得你們——”
“破案是你的活兒,指望別人干什么�!�
蔣深銳利的視線掃過來,如同一面鏡子穿透人心:“難道你自己破不了?”
一絲涼意劃過脊骨,小六正襟危坐,“我能破!我肯定破!”
“兄弟們,看我找著什么!”
與此同時,老五打五層樓梯上一躍而下,舉著一塊黑糊糊的東西跑到面前。
“瞧,照相機!我沒見過這樣的,長得跟個大炮似的,還真弄不來,不知道有什么好東西,能不能把這雜種給收了�!�
“我試試!”
小六正經(jīng)高材生,沒見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捧著新奇的照相機翻來覆去,屏幕被鼓搗亮了。
“照片哪兒呢?”
“是不是按這?”
老五圍在耳邊叨叨,小六直喊:“你別吵吵,不準亂按,別給弄壞了�!�
照相機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近八個按鍵,他按一個,咔嚓拍了一張蔣深面無表情的臉。
錯了。
按第二個,錯。
第三個,又錯。
按到第四個,猛一張白花花的女人照片跳出來,驚得小六險些摔掉相機。
“有了!”
照片、照片、照片。
數(shù)不清的照片,多達幾百張。
被拍的永遠是女人,處在畫面中央,一絲不掛,被擺成各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姿勢。
有時拍到男人。
一個,兩個,三四個,勾肩搭背、嬉皮笑臉,壓在女人身上,或團團站在身邊,像對待動物一樣,肆意觀賞、撫摸、玩弄她們,觸目驚心。
如此昂貴的器械。
如此荒誕的主題。
所有人看得心一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
人所發(fā)明的語言,人們創(chuàng)造了成千上萬、數(shù)不清的字,到頭來,卻會在人所能犯下的罪惡面前,完全失去力量,變得蒼白而微薄。
他們親身體會到這種感受,深刻意識到,人,能有多好就有多壞,能有多創(chuàng)造,就有多毀滅。
“是證據(jù)就收起來�!�
蔣深冷調的音色,像一條繩,將他們拽出泥沼,拉回現(xiàn)實。
但這些被拍照的女孩,有沒有人能拉出她們呢?
“書房里有一臺臺式電腦!”
老四在三樓有所發(fā)現(xiàn),探頭喊:“有沒有會破密碼的?小六上來!”
2002年,電腦算稀罕貨中的稀罕貨,價格四千起步,按配置來,上不封頂。
省廳年初花好幾萬買來兩臺電腦,對接國外前端技術程序,平時擱在辦公室里,兩把大鎖掛得明明白白。只有特大案情,或是經(jīng)過領導審批的特殊需求,才能使用。
當然了,技術光買不行,得有人會用。
當初省廳開展一系列培訓,老三學得最精,可惜現(xiàn)在不在。
小六只趕上一半的課,學得大差不差,折騰折騰也能用。
“行了,能進去了�!�
電腦屏又是一張黃圖。
小六心里不知罵了幾百句臟話,手握鼠標,把整臺機子翻個遍,找到一個名為名單的文件。
“你們看!”
打開表格,共兩列,數(shù)行。
左邊寫著時間,初始日為99
4
22
,接下去是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