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或許正是如此,心性才脫俗了吧!
【嘶——】
【好驚險!】
【要不是被路過的尉遲老太君攔了下來,同行書生差一點就強行把東西懟小梁嘴里了!好險好險!】
【看來真的是救命之恩了……哇!】
許煙杪心聲一陣驚嘆。
【老太君知道小梁蘑菇中毒后,先是指揮侍女去脫小梁鞋子,自己蹲下去看小梁的第二個腳趾和第三個腳趾之間有沒有出現(xiàn)反應(yīng),然后用手指去一上一下用力按壓�!�
【不緊不慢,不急不緩,小梁都看呆了。】
【她還很耐心安撫小梁,說自己學(xué)過醫(yī),讓他不用怕�!�
【然后還指揮另外一個侍女去拿馬車上的溫開水。等小梁喝完之后,洗了洗手,用手指去摳他喉嚨……一樣是催吐,這可比吃大便好太多了。】
【然后不停喝水不停催吐,小梁吐得昏昏沉沉的時候,還聽到老太君沉穩(wěn)的嗓音:快騎馬出山去買藥,人參、白術(shù)、甘草、干姜、附子、茯苓……】
【一邊吩咐下人,還一邊穩(wěn)重地給小梁催吐�!�
【嘖嘖,原來如此,這完全符合小梁想要的那種既溫和又沉穩(wěn),有閱歷,遇事不慌不忙的要求。完全是他的理想型��!更別說還有‘救嘴之恩’�!�
【嗯……可能還有一些吊橋效應(yīng)?】
群臣:那是什么東西?
雖然不知道許煙杪心里嘀咕的吊橋效應(yīng)是什么,但是看小梁……啊不是,看梁瑞他兒子的反應(yīng),很明顯是因為生死之中被救了,產(chǎn)生的好感。
不過有一說一,誰能在他們快要被迫吃屎的時候拯救他們,他們也心動啊。
梁瑞:“……”
這怎么辦?
要不,他把兒子踹糞坑里,再安排人假裝路過,不慌不忙地把他救上來,并且進行催吐?
……
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酸辣雞爪不夠吸引人,正在掏自己從小到大攢了三十多年的積蓄,打算去飯館學(xué)人家秘而不宣的拿手菜的梁幼文,不知為何突然感覺有點冷。
大步出房門,抬起院子里的鐵推車車把就往外呼哧呼哧使力氣。
“干點體力活,熱騰熱騰!呼——”
聽著鐵箍輪子在凍硬的土地上發(fā)出的嘎響,梁幼文情不自禁露出一個笑容。
鐵鍋炒菜要的就是一把子力氣,他力氣有的是!一定能討好許郎!
*
老皇帝差點大呼一聲精彩。
畢竟他妹子已經(jīng)安全了,當(dāng)然可以放心看熱鬧。
至于丈母娘……說實話,老皇帝不覺得他丈母娘會看得上眼一個小年輕,就算她聽說了這件事,恐怕也只剩下哭笑不得。
竇丞相就更加神態(tài)自如了。
他娘當(dāng)然有風(fēng)采有魅力,年高德重,通達且隨和,一個毛頭小子——雖然三十多了,但在竇丞相眼里,還真的是毛頭小子。
呵。
一個毛頭小子,折服其風(fēng)采,理所當(dāng)然。
而且,他娘這輩子接觸過的青年才俊宛若過江之鯽,一個咧嘴笑時,說不定露出的門牙還帶著缺口的“小年輕”,根本不會被他母親看進眼里,有什么好生氣的。
唯有梁瑞憂心忡忡。
開始思考自己是要棍棒底下出孝子,還是要進行“食物懲罰”,又或者將人推進糞坑——
要不,三個都上一下試試?
第124章
許郎歲二十,及冠
下朝后,梁瑞點卯完畢后,請假回家小半個時辰。
為了避免被許煙杪發(fā)現(xiàn)他的行動太突兀,他的行動路線是這樣的:先去皇帝給官員們準(zhǔn)備的小食堂吃午飯,然后有人冒冒失失把醬翻向他的官服,梁瑞只能請假回家去換。
到家之后,梁瑞假裝無意間提起:“聽說竇丞相怕老太君太孤單,想給他找個老伴。”
——這當(dāng)然是假的。
隨即,還沒等梁幼文有什么反應(yīng),梁瑞直接一副勃然大怒的樣子:“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打死你個混賬!老太君都九十五了,能當(dāng)你曾祖母了,你還想對她表露愛意?!我打死你個混賬東西!”
說著,就操起院子角落里的燒鍋柴,沖著長子就是一頓打。
梁幼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瞳孔地震。
他的神情難道已經(jīng)明顯到這個地步了嗎!
腦子還沒開始思索,身體上的痛楚眨眼間侵占了大腦,又化作熱流猛地墜向喉嚨,發(fā)出強勁的一聲:“嗷——”
梁瑞直接下了狠手。
他是真的生氣,也是真的在打給皇帝、皇后和丞相看。
梁幼文躲了一下腿:“啊!”梁瑞的柴虎虎生風(fēng)追上去。
梁幼文捂了一下胯:“�。 绷喝鸬牟窬珳�(zhǔn)地打擊到手背上。
但梁幼文不服!
*
【哇偶!】
許煙杪及時跟緊,給他的同僚們進行不知情的轉(zhuǎn)播。
【梁幼文,我許煙杪愿意稱你為最強!】
【被打成這樣了,還能對著你爹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還能喊:男未婚女未嫁,我愛慕老太君有什么錯!】
【哇偶哇偶!】
許煙杪激動地抓緊了自己的外袍。
他的同僚們——包括不知道為什么會賴在吏部不走的A部官員,B寺成員,C處人員……大概是因為年底了,人員調(diào)動這方面非常頻繁,所以需要吏部審批吧。
吏部尚書本來想上廁所,但此刻,胖胖的身體緊緊夾著大腿,把尿水也夾在膀胱里,仿佛要奮斗在工作崗位最后一刻。
【老梁直接開懟,語氣還是那么鋒利��!真不愧是直接王炸,說把倭國人全趕到一個小島上讓他們互相殘殺的狠人�!�
【對著兒子的心臟就是一個捅刀,什么你的喜歡會影響到老太君,你有考慮過老太君和你在一起晚節(jié)不保的事情嗎,你有想過別人會怎么去想老太君嗎,你沒有你只考慮你自己。】
【還有還有——】
【老太君年紀(jì)那么大,你有考慮過老太君知道這件事后身體能不能受得了,會不會直接撅過去�!�
【字字如刀��!】
【小梁都哭了!】
吏部尚書差點脫口而出喝彩聲。
雖然很對不起小梁,但是,梁瑞這些話真的是很典型的“蛇打七寸”話術(shù)啊。
他沒有說“你做不到”,也沒有說“老太君不可能喜歡你”,直接就是“你如果真的喜歡她,你就應(yīng)該為她著想”。
梁幼文直接被他爹繞進去了!
——事實上,有權(quán)有勢的女人養(yǎng)個面首不算事兒,哪怕正經(jīng)成親,六十歲老頭娶十八歲小姑娘別人調(diào)侃是風(fēng)流韻事,九十五歲老太太和三十二歲壯年男子,怎么就不行了!
*
梁瑞丟了那根柴,看著兒子灰頭土臉坐在地上哭,拍了拍他的腦袋,嘆氣一聲:“真那么喜歡�。俊�
梁幼文打了個嗝,沒說話。
梁瑞平靜地說:“你有沒有想過,就算老太君也看上了你,你們要面對的流言蜚語必然不少。而且,你三十二了,老太君看著又精神矍鑠,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活過百歲?”
梁幼文:“這是好事!”
梁瑞:“那你的子嗣怎么辦?人能有孩子的年齡就那幾歲——或許是有四五十歲的人還能老來得子,但你就那么確定,等老太君逝去后,你是那個天選之子?”
“我為什么要苦惱這個?”
梁幼文瞅了他爹一眼,仿佛在說“你真是個老古董”:“爹,不是所有人成親都想著洞房和要孩子的。見到老太君第一眼,我就做好不要孩子的決定了。”
梁瑞一噎。
梁幼文噎完親爹,又雙目泛紅:“爹,兒知道你的意思。兒子以后會將不該有的心思藏好……”
梁瑞下意識:“沒必要了。”
滿朝文武都知道了。
梁幼文茫然:“什么?”
梁瑞嘆氣一聲,又拍拍他頭頂:“如果這次你能考上,你就清楚了。”
想不明白,梁幼文索性不想了,決定緩和一下僵硬的氣氛:“爹,我之前學(xué)會了一道菜,叫‘天梯鴨掌’,鴨掌前段時間已經(jīng)泡好了,我做給你吃�!�
*
鴨掌去皮后,被黃酒泡得很肥,鼓鼓的,一看就感覺特別有肉感和嚼勁。
梁瑞看著大兒子熟練地抽出鴨掌的主骨和附筋,忍不住瞇起眼睛:“這是你為了老太君學(xué)的?”
自從開始做菜,就一直沉默的大兒子如今可算開口了:“嗯,一會兒會用火腿夾鴨掌,春筍也抹上蜂蜜,文火蒸到透,吃起來很濡很香很腴,很好嚼動�!�
梁瑞平靜地說:“你不一定有機會給老太君做吃食�!�
梁幼文笑了一下:“爹你不是常教我和弟弟,要謀定而后動么?不管成不成,先把需要做的準(zhǔn)備準(zhǔn)備好了再說�!�
梁瑞便又不說話了。只看著大兒子神情專注地低頭在那里做菜。
過了一會兒他突地開口:“其他事情不可能,但如果你想為老太君做一頓飯,我可以去求一求竇丞相�!�
梁幼文眼睛一亮,麻溜地丟下菜鏟子,坐到梁瑞身邊:“爹!你說真的?”
梁瑞瞪他一眼:“以謝禮為名——你莫要多想,你得記住,老太君不缺廚子。”
梁幼文用力點頭:“爹,我知道,我只是想給老太君做一頓飯,別的也不求什么�!�
三天后,除夕夜,尉遲老太君吃了一頓很美味的團圓飯,滿臉笑容地賞賜了廚子,隨后抱著她的外孫女兒,聽她輕輕脆脆地說:“姥姥你不知道我前幾天去舅舅家里運道多好,他們剛打了冬棗回來,我一口氣吃了一籃子!好脆好甜!平時哪有這么巧的事情!”
老太君就笑著點她額頭:“小丫頭貪嘴�!�
外孫女從小兜里抓了一把冬棗出來:“姥姥,我給你帶了回來,你快吃吃,可好吃了!”
老太君雖然老了,但牙口還很好,咬下一口冬棗的棗肉,笑得很開懷。
身邊圍著她還活著的弟弟弟媳婦,妹妹妹夫,她的兒子兒媳、女兒女婿、侄兒侄媳婦都孝順地上前磕頭敬茶,大伙兒圍在一起說話,極為熱鬧。
孫女搖頭晃腦地背詩,背完一首,老太君給一個紅包。
孫子彩衣娛親,給老太君翻跟頭。老太君也笑著給了他一個紅包。
外孫子和回了自己家一樣,嘰嘰咕咕指揮管家:“要糍粑!要粉條!要豆腐!要年糕!”
還有其他孫輩在院子里跑來跑去,鬧來鬧去……
“真好啊�!绷河孜倪h遠看了一眼,抱著賞錢笑著離開了。
*
【真好啊……】
許煙杪翻著八卦系統(tǒng)時看到這一幕,目光突然怔了怔。
【好熱鬧的除夕夜�!�
雖然他也在宮里和其他大臣一起過除夕,但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青年微微低著頭,目光里杯中白水微微晃動著,不知是看到了水中倒映的車水馬龍,還是高樓大廈。
老皇帝聽到心聲后,遠遠看了許煙杪一眼,伸手一撐扶手,站立起來。
沒有人去在意皇帝的起身。
——以往年年都是這樣,差不多這個時間點,皇帝就會叫上皇后和他的子女們,單獨聚在一起跨年。
又過了一會兒,有太監(jiān)走到許煙杪身邊:“許郎,皇爺有請�!�
許煙杪愣了一下,起身跟著那太監(jiān)走。
七轉(zhuǎn)八轉(zhuǎn),到了后宮邊界,許煙杪一驚:“等等,這……”
【不是吧?又來?!】
【這次不會又找個宮女陷害我了吧?】
隨后聽到老皇帝不耐煩的聲音:“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過來�!�
許煙杪大松一口氣,小跑過去:“陛下?”
“跟著朕。”
老皇帝丟下一句話,大步走在前面,許煙杪只能一頭霧水地走在后面。
走啊走,走到一座燈火通明的殿里。
唐王腳步砰砰地跑出來:“爹!你去哪兒了,怎么那么磨蹭——誒!你是!你是那個誰!”
許煙杪拱了拱手:“許煙杪見過大王�!�
唐王咧開嘴來:“你果然是我爹的私……唔唔唔!”
【�。克绞裁�?】
太子捂住他的嘴,將人拖走,還不忘回頭對許煙杪笑:“既然我爹帶你來了,你就進來吧,不用拘謹(jǐn)�!�
許煙杪更加困惑了。
跟著老皇帝走進殿里,他看到了竇皇后坐在一張大圓桌子前,還有太子、秦王、漢王,以及被太子“教訓(xùn)”過,嘟囔著什么的唐王。除此之外,房陵公主、清河公主、襄陽公主也都在。
再往后,便是其他子女,坐在另外一張大圓桌子上。
老皇帝坐在主位上,指揮許煙杪坐他右手邊,然后喊了一聲:“該上餃子了!”
便有宮人端著熱氣騰騰的餃子上來,盛到每個人面前的碗里。
老皇帝先夾了餃子咬進嘴巴里:“哎!怎么是豆腐粉絲餡的?不是酸菜豬油渣餃子!”
他憤憤不平地念叨:“豬油渣餃子才香,好長一條肥肉切了,用小火煎出油,再加上鹽,等到油脂全熬出來了,剩下的油渣能香掉舌頭!”
許煙杪看著碗里的餃子發(fā)愣。
其他人已經(jīng)動起了筷子。
許煙杪也動了筷子,他吃到的就是酸菜豬油渣餃子,咬一口,油就流了出來。
老皇帝還在絮絮叨叨:“你們這可是過上好日子了。我小時候那會兒饞餃子,趁著爹娘去地里了,招呼兄弟姐妹拿家里的面去包餃子。那時候特別怕爹娘突然殺回來,手抖得不行,灶火老是弄不旺�!�
“我那時候急啊,使勁用燒火棍往灶里捅,火沒見著,煙熏了一臉,嗆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
“后來好不容易生起了一點,急慌慌就把餃子往水里倒,結(jié)果水一直燒不開,一鍋餃子煮了半個時辰,全成了野菜片湯。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也吃得香,碗底都舔干凈了。”
許煙杪就著故事吃餃子,餃子皮兒薄餡兒大,一口氣吃七八個都不夠。
皇帝的一大家子,幾十口人,都在殿里吃餃子。
吃著吃著,許煙杪感覺牙齒咬到了什么,吐出來一看,是枚小錢。
襄陽公主當(dāng)場拍著手笑:“許煙杪你吃到錢了,新的一年財源廣進,財運亨通!”
雪花紛飛的窗外,突然傳來一聲:“Duang——”
好響亮的鐘聲——
跨年了!
許煙杪感覺腦袋上一重。
那是一頂冠帽。
他錯愕地抬起頭。便見老皇帝微微笑著看他。
“許煙杪,恭喜你,成人了�!�
——天統(tǒng)三十五年,許郎歲二十,及冠。
第125章
樹與瑤池
許煙杪的冠禮自然不會這么簡簡單單的過去。
老皇帝清了清嗓子,斂目肅容:“你沒有親人,也沒有長輩,朕為你加冠如何?”
許煙杪只覺得不可思議:“陛下為臣子加冠?”
【有這個先例嗎?】
老皇帝笑了笑。
當(dāng)然沒有,但是從今往后恐怕就有了。
*
老皇帝脫下外袍,往太監(jiān)手上一放,興沖沖地抱著老黃歷就窩進被子里,翻開一頁舉到竇皇后面前。
“妹子,你看這兩個吉日,選哪一個給許煙杪行冠禮比較好?正月初五還是正月十八?”
老皇帝琢磨了一下,自言自語:“要不十八吧!十八這個日子更好一點。”
竇皇后被這幾句話弄傻了:“會試簾官需提前一個月進貢院擇選最終考題,避免考官與考生相互勾結(jié)。二月初九便要會試了�!�
所以,一月初九許煙杪這個主考官就要和其他考官一起被鎖進貢院里了,去哪參加冠禮?
老皇帝提高聲音:“無妨!讓許煙杪自己出來就行了,其他人繼續(xù)挑選考題!至于參禮客人,少那么一二十個官僚不礙事�!�
竇皇后拍了一下他的手,略帶埋怨:“你少給孩子添亂。本就忙了,還要抽空出來參加冠禮�!�
老皇帝訕訕地笑:“那就正月初五吧。”
*
古時冠禮固定在二月,但隨著朝代的發(fā)展,到老皇帝這個時代,早就可以隨意挑選月份了。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許煙杪的冠禮定在大年初五。
而且是由皇帝親自為他主持!
唐王大聲嚷嚷:“我就說許煙杪是老頭子的私生子吧!”
一般主持冠禮的人,都是受冠者的父親。
太子聽到后,立刻按著唐王的脖子,把人按在太廟里對著祖宗牌位磕頭。
磕一個,念一句——
“小兔崽子,不尊重長輩!”
“書讀哪里去了!除了受冠者的父親,他的師長也能給他加冠!”
“你看老頭兒的長相,能生出許煙杪這種神仙一樣的人嗎!”
太廟外面,老皇帝正欣慰長兄如父呢,就聽到大兒子在背后毫不客氣地謗議他這個爹。頓時緊咬后槽牙。
你真是我親兒子��!
——不是親的都不敢這么說!
再然后,他聽到唐王理直氣壯的聲音:“說不定二娘特美呢!”
太子:“……”
你這就叫上二娘了???
唐王振振有詞:“對吧對吧,這可是在我爹的長相中和下仍然能生出許郎這等美人的女人,何等的美貌!我都不敢想!”
太子:“……”
這話說的……如果不是他知道真相,他都要猜疑了。
“砰——”
門被突然很用力地推開。
唐王騰地站起來:“爹……爹……我……啊——”
一聲慘叫響破云霄。
太子默默地舉起雙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
據(jù)說,唐王雪天不慎腳滑,摔了一跤,整個人鼻青臉腫、臥床不起、茶飯不進,躺在床上時目光呆滯地望著床幔,口中偶爾咕噥幾聲,旁人不太聽得清他在說什么。
反正就是沒辦法參加許煙杪的冠禮了。
許煙杪對此遲疑發(fā)問:“他不會是中風(fēng)了吧?”
連沆擺擺手:“不可能,真中風(fēng)了,朝堂上不會一點消息也沒有。大家都在猜,唐王可能又被揍了。”
一片短暫沉默后,許煙杪靈魂發(fā)問:“唐王以前沒有去封地時,三天兩頭被他爹揍?”
連沆露出一個含蓄的笑容。
許煙杪“哦——”地拉長聲音。
【懂了,唐王一定是那種混世魔王的性格。老皇帝攤上這樣的兒子也不省心。】
連沆咳嗽一聲,從箱子里取出一頂精致的緇布冠,雙手捧著走到許煙杪面前:“許郎,快來試試這個冠子合不合適!如果合適的話就要拿進宮準(zhǔn)備你的冠禮了�!�
說完。他又從另一個箱子里取出一套顏色鮮艷的冠禮禮服,笑著說:“這身禮服也要試一下尺寸,不合身還得改。冠禮一生只有一次,絕不能出錯!”
許煙杪一聽這話,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從連沆手中接過緇布冠戴在頭上,又三下五除二地穿上了禮服。
人在鏡子前來回打量著自己。
“太好了,大小剛剛合適!”
“連郎,你說我戴這個緇布冠,穿這身禮服看上去怎么樣?我覺得我整個人看起來成熟穩(wěn)重多了!”
“連郎?”
許煙杪興奮地轉(zhuǎn)過身,只看到連沆直直地盯著他看,一動不動,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
許煙杪伸手,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傻孩子,在發(fā)什么呆?該不會工作沒做完吧?”
連沆猛地回過神來,抱起手退后兩步,上下打量著許煙杪。隨后,面上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許郎,我真的非常期待幾日后的加冠禮。”
【�。俊�
*
正月初五,宜冠笄。
【蕪湖!加冠禮!加冠禮誒!我還是第一次體驗這事呢!】
永昌侯聽到這個聲音,打了個哈欠爬起來,問下人:“什么時辰了?”
下人小心翼翼:“寅時一刻。主子,今日不用上朝,是不是再睡會?”
“寅時一刻?”永昌侯旋即發(fā)笑:“起這么早?這么興奮啊。”
下人偷偷看了永昌侯一眼,私下揣測:自從主子和那些義子斷絕關(guān)系后,愈發(fā)喜歡自言自語了,想必也是太寂寞了吧。
*
許煙杪興奮地起床,興奮地洗漱,興奮地坐到鏡子前打扮。
先是用梳子把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確保每一根發(fā)絲都整齊服帖。
最后,換上一件月白色的綢緞里衣,然后是一件深黑袍服,袖口和下擺處配有朱色錦邊。
【啦啦啦!】
【啦啦啦!】
哼著不知名的調(diào)子,許煙杪又低頭系上朱色錦邊的紳帶,穿好深色的布鞋,朱紅色的錦把長發(fā)一束,整個人都好像是一蓬燃燒的烈火。
【冷靜冷靜!不能‘啦’了!】
【成年了!要成熟穩(wěn)重!】
許煙杪深吸一口氣,對著銅鏡輕輕地?fù)崃藫嵋路�,檢查一下有沒有哪里出問題,確定沒有問題后,才大步流星地出門,坐上前來迎接的馬車。
然后,就被安排到家廟旁邊的東房,對著南面站立。
——原身的家廟當(dāng)然不在皇宮之中,這是新立的,用來應(yīng)急,等行完冠禮就要拆除。
太監(jiān)在旁邊耐心解說:“許郎莫要坐下,莫要著急,待陛下布好席,便能出殿了�!�
許煙杪隨口一問:“要多久��?”
太監(jiān)想了想,說:“如今‘洗’已擺放完畢,冠服亦折疊擺放至西墻下了。如今再放好配飾與酒器,且將行禮所用之席鋪好,待參禮者前來便可,約莫……半個時辰?”
許煙杪瞳孔地震。
【啊啊��!一個小時!要站一個小時!這也太累了吧!】
正在監(jiān)督宮人做這些事情的老皇帝聽到這個抱怨,依舊保持著微笑。
小兔崽子,還嫌站著累!一會兒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累了!
*
“許郎——”
“出房——”
等許煙杪聽到這兩聲天籟之音時,已經(jīng)是快一個時辰了。
他迅速踏出東房之門。
帝后、皇室成員,及文武百官一眾參禮者含笑看過去……
飛揚的朱錦鑲邊童子袍,紅錦束黑發(fā),青年身姿挺拔,像風(fēng)雨中的勁竹。
襄陽公主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雙手緊握,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許煙杪看。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許煙杪。
權(quán)應(yīng)璋禁不住微微點頭,低聲和旁邊的季歲說:“許小子果然不凡,相貌、氣質(zhì)無一不出眾,舉手投足間亦盡顯儒雅之風(fēng)。日后在我古文學(xué)派必有大作為。”
“嗯�!奔練q淡淡應(yīng)了一聲:“除了最后一句,我都贊同�!�
其他官員屏住呼吸,仿佛生怕自己的聲音破壞了這美好的畫面。之后再無人聲,空氣中彌漫著沉默,只有許煙杪袍服擺動的聲音沙沙響動。
*
待許煙杪入席后,太子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把許煙杪束起的頭發(fā)解開,重新梳理。
再用六尺長的黑巾把許煙杪的頭發(fā)重新籠起來,纏了個發(fā)髻。
這個過程中,許煙杪沒有看過一次系統(tǒng),也不覺得無聊,感受著梳子輕柔地劃過頭皮,以及纏發(fā)髻時熟練的動作,許煙杪思維發(fā)散。
【真沒想到,太子居然這么會梳頭和幫人纏發(fā)髻。】
【我以前還聽說有女孩子只會給自己盤頭發(fā),不知道怎么給別人盤,幫室友盤頭發(fā)時,都是讓室友站在她身后,她再抬起手往后摸,摸到室友的頭發(fā)后假裝是自己的頭發(fā),再盤好�!�
【太子這梳得不賴��!】
太子簡直揚眉吐氣。
那當(dāng)然!他天天幫夫人梳頭發(fā)纏發(fā)髻的!非常熟練!
“咳咳�!崩匣实壅镜剿麄兠媲啊�
太子連忙讓開,讓老皇帝伸手去幫許煙杪扶正一下纏發(fā)髻的黑巾。
——這也是儀式中的一環(huán)。
隨后,老皇帝起身,走到西階,下階一級,從有司手中,接過緇布冠,回到許煙杪面前。
天統(tǒng)大帝威嚴(yán)的聲音響起:“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許煙杪微微低頭:“謹(jǐn)記于心�!�
隨后,感覺頭上一重。
緇布冠已到頭上。
老皇帝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又是太子負(fù)責(zé)給許煙杪系好冠纓。
“許郎�!碧訅褐ひ簦蜕狭诵σ猓骸暗谝淮渭庸�,結(jié)束了�!�
為了這份“驚喜”,他們都特意沒有提前和許煙杪說,加冠不止是加一次冠。
許煙杪瞳孔地震。
【還、還有?!】
*
第二次,許煙杪?lián)Q上了玄端服,去掉緇布冠,重新梳頭發(fā),再在發(fā)髻中插上笄。然后加皮弁冠。
除了插笄這一個流程,其他步驟都和上一次一樣。
但是,還有第三次。
許煙杪笑容已經(jīng)僵硬了。
【脖子!我的脖子!】
【腰!我的老腰!】
【除了坐著這一會兒,之前我已經(jīng)站著不動兩個小時了�。 �
老皇帝目視前方,正襟危坐。
只在許煙杪心聲響起時,飛快地翹了一下嘴角。
*
第三個冠是爵弁冠。
【結(jié)束了吧!結(jié)束了吧!】
還有醴禮。
【現(xiàn)在結(jié)束了吧?!】